那輛大貨車撞向我時,我正在和媽媽通電話。
「媽媽,我死了你會不會想我啊。」老舊公交車的轟鳴聲中,我斟酌著開口。
「那你最好死遠點。」電話那頭,媽媽語氣冰冷,她正在打麻將。
「幺雞……胡了!」
「噢不,死之前你最好先滾回來聽完妹妹的演奏比賽,最后有投票環節的,你不來她會少一票。」
原來,在媽媽的眼里,我的性命只能算作妹妹的一張選票啊。
我怎么又忘了?
媽媽很討厭我。
我扯開嘴苦笑,倚靠在公交車冰涼的座椅上。
余光中,一輛大貨車飛速向我駛來。
看著超速行駛不受控制的大貨車,我的內心居然有一絲解脫。
「媽媽,我可以死遠一點的。」
伴隨著劇烈的碰撞聲,手機從我的掌心滑落。
我的靈魂從肉體里飄出來的那一刻,我聽見電話那頭有冰冷的聲音回應我。
「噢?那你可一定要做到喲。」
媽媽,我做到了。
我的尸身都血肉模糊,死無全尸,我也死得離你們很遠。
我飄在空中,往城市里飄去,我想去看看,媽媽是不是真的滿意了。
等我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媽媽坐在沙發上,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我的電話。
不過不是因為關心我,她甚至沒有發現,我已經死了。
「這個狗東西,跑到哪里去了?不是告訴她了嗎?今晚是明瑜的鋼琴比賽。」
「她要是不來,我們明瑜就會少一票啦!」
媽媽看起來很惱怒,手掌重重地拍在茶幾上。
「她今晚要是敢不來,看我打死她。」
聽著這話,我渾身一激靈。
對于打我這件事,媽媽一向是說到做到。
無論是我和弟弟妹妹三人誰犯了錯,媽媽永遠只會打我。
她說,「紀若蘭,你是姐姐,你就應該讓著弟弟妹妹。」
那時候,我垂著頭,指尖緊緊地攥著衣角。
我盡力扯開一抹蒼白的笑。「媽媽,我已經什么都讓著弟弟妹妹了呀。」
每次有好吃的,我都會抿著嘴,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提前說一句。
「你們吃吧……姐姐,不喜歡吃。」
其實我只是在安慰我自己。
因為媽媽只會把好吃的東西全部分給弟弟妹妹,雞腿一人一個,魚眼一人一只。
一切都成雙成對剛剛好,獨獨缺我一個。
不僅如此,弟弟妹妹的衣服鞋子都是我洗,就連上學時候的書包,都是我一起背到學校。
可我這樣做,媽媽還是不會滿意。
只要弟弟妹妹告狀,媽媽就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打我一頓。
她會叫我跪在地上,不許哭也不哭喊。
衣架,充電線,搟面杖,都是她的武器。
一下又一下,打得我皮開肉綻,直到我耐不住的抽泣聲越來越密集,直到我趴在地上不能動彈。
媽媽才會停下來,俯視著我,像是審判我命運的法官。
「紀若蘭,你真的很討厭,你能不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