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歲生辰這晚,皇帝要來寵幸我這個年老色衰的貴妃。
上次他翻我牌子,還是30年前。
時間太久,從青絲到白頭,我已經忘了侍寢的流程。
……
“陛下真的翻了我的牌子嗎?”
這是我第九十九次問陸嬤嬤這個問題。
我凝視著鏡中人,發如枯草,干癟瘦黃的一張臉。
連我自己也看不出來這曾是冠寵六宮的貴妃蘇簌簌。
過往的君恩似乎還殘留在記憶中,我捂住心口,只覺里頭莫名傳來陣陣澀痛。
這時,陸嬤嬤出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主子當年剛及笄,陛下就求娶了您,您還跟著他四處征戰,顛簸流離……”
“夫妻沒有隔夜仇,更何況都已經過去了三十年,陛下定是一直都惦記著您……”
聽見她的話,我眸底神色微微起伏。
“那都是過去了。”
亥時一刻,陸沉霜來了凌禾宮。
他身姿挺拔,玄黑龍袍上金絲纏綴,年少時散落在額角的碎發此刻全梳了上去,盡顯天子威嚴沉穩。
整整三十年沒見。
我神情一陣恍惚,一股陌生感猶如雨后春筍從心底油然而生。
他似乎沒怎么變,只不過手上多了一根拐杖。
“蘇簌簌,整整三十年,朕不來見你,你就不會主動來找朕嗎?”陸沉霜語氣盡是譴責。
我的心顫了顫,下意識就要下跪。
“臣妾有錯……”
話未說完,他就拉住了我。
我抬頭,正好對上陸沉霜那雙眉眼深沉的眼。
“這是你這么多年來,第一次服軟。”
“當年朕只不過是要娶王寶萱為后,你便給朕甩臉色,現在你既已知道錯了,那過去的事便都翻篇作罷。”
他的話,讓我跳動的心在這一刻停滯。
是了,他的皇后不是我。
縱使陪他從冷宮皇子到入住東宮,陪他走過最艱難的歲月。
義無反顧的愛著他,貪戀那所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我不是他身邊唯一的女人。
有些事,年輕的時候能爭能吵。
但一大把年紀再吵,除了徒惹人厭煩,沒有任何意義。
我站在陸沉霜面前低眉順眼,沒有說話。
他負手朝著床榻走去。
“人們都說小別勝新婚,我們大別三十年,你也該好好履行妃嬪的義務了。”
我的心跳一窒,喃喃道:“是。”
我硬著頭皮走上前,為陸沉霜寬衣解帶。
動作生疏間,我不由得恍惚想起過去。
四十年前,我原本是驃騎大將軍之女,與陸沉霜兩小無猜,整個大雍朝都說我們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我雖為貴妃,可他后宮只有我一人。
可嘉圣十年冬末,陸沉霜御駕親征平叛冀州之亂,出了意外。
我提著大包小包想要去找他,卻被人造謠說我攜帶細軟想要投靠賊子。
父親因沒及時出兵支援陸沉霜,整個蘇家一百八十三口人,全被抄斬。
也是那一天起,我再也未出過凌禾宮。
陸沉霜正要牽著我躺下,一陣嘈雜聲自殿外傳來。
一名宮女匆匆走來,噗通跪下。
“陛下,不好了!小皇孫高燒不退,皇后娘娘想讓您去看看……”
陸沉霜眉頓時一皺,語氣不耐。
“她怎么總是這么能折騰?從前朕來凌禾宮,她已經用過這個借口了,病了就去找太醫!”
說完,他屏退宮女,將我拉至懷中。
我有些詫異他會選擇留下,畢竟以前,王寶萱就算是無病***,他都會頭也不回地拋下我。
如果是從前,我一定會嬌羞地勾住他的腰帶將他往床上帶。
可如今,我摔得太慘,望著萬人之上的他,早已沒了想要風花雪月的旖旎心思。
思及此,我抵住他的胸膛,囁喏道:“陛下,您去看看皇后和小皇孫吧。”
陸沉霜微微一頓,冷眼看著我。
“你真讓朕去?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得體一些:“小皇孫的身體事關江山社稷,不容疏忽,陛下應該去。”
陸沉霜目光晦澀看了我片刻,一言不發起身而去。
冷清的寢殿,獨屬男人身上的龍涎香一點點消散。
沒一會兒,陸嬤嬤進來了。
“娘娘盼了陛下那么多年,這次卻親手將他推開,下次他翻您的牌子不知是何時了,您當真舍得他走?”
我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毫不猶豫回答:“舍得。”
曾經我舍不得陸沉霜,總會千方百計地挽留他。
可如今這把年紀,我只想放過他,他也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