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喧天,我被幾個粗壯的婦人死死的按在祠堂冰冷的地面***。
醒來時,村里的老中醫告訴我,我這輩子,怕是都站不起來了。
我那還沒過門的媳婦春蘭,眼睛腫得像桃子,發誓要讓那些害我的人血債血償。
哥哥陳衛國把家里所有的錢都拿了出來,四處求人,請來了縣里最好的大夫。
可就在門外,我卻聽到了陳衛國帶著猶豫的聲音:
“春蘭,為了幫志遠拿到那新犁的圖樣,咱們讓人壞了顧遠的名聲,是不是有點過了?”
春蘭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最后還是狠下心:
“顧遠那人太犟,不肯把圖樣拿出來,還處處壓志遠一頭。
志遠從小沒了爹娘,被人看不起,他能依靠的只有我。我不能讓任何人擋了他的路。”
“再說顧遠,他一個男人,讓人說幾句閑話,又不會咋樣。等志遠因為這新犁立了功,以后我會好好補償顧遠。”
可是春蘭,我最好的日子都讓你給毀了,我還有啥盼頭?
心頭的火苗徹底熄滅。
這個滿是算計和偏心的家,我不想再留了。
......
老中醫搖著頭,嘆著氣:“陳同志,真不動刀?顧家娃子這情況再拖下去,怕是要成廢人,一輩子都離不開輪椅了。”
春蘭想都沒想:“不動!”
陳衛國還是有些不忍:“春蘭,顧遠都成這樣了,那圖樣他肯定是畫不成了。他是你未來的男人,你真忍心看他成廢人?”
“廢了就廢了!正好讓他長長記性,省得他總想著跟志遠爭。以后,我養著他。”
她拿著濕毛巾,輕輕擦拭我額頭上的汗珠,聲音里透著無奈和心疼。
“我答應過志遠,要讓他風風光光地把這功勞給掙了。只有顧遠徹底沒了指望,志遠才能安心。”
陳衛國嘆了口氣,對老中醫說:
“您先給顧遠止止疼,用最好的藥,別讓他太遭罪。”
沒人看到的地方,我渾身顫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原來這根本不是意外!
而是我沒過門的媳婦兒春蘭一手安排的,就為了給她那沒血緣關系的弟弟陳志遠掃清障礙。
我最好的兄弟,也背叛了我。
胸口的痛,比身上的痛更讓人難以忍受。
陳衛國看到我濕透的枕巾,眼睛發紅:“顧遠,是我,衛國哥,是不是疼醒了?別怕,哥在呢。”
他沖著老中醫喊:“您咋治的?會不會看病?沒看到他疼得厲害?”
春蘭更是急得直跺腳,平時看著文靜的一個人,現在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恨不得替我疼。
她咬著牙,狠狠地說:“敢這么害我男人,這群天殺的,就該把她們剁成肉醬,扔到河里喂王八!”
說完,她滿眼心疼地看著我:“顧遠,我已經托人去請縣里最好的大夫了,可是路上出了事,他們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
“你放心,就是豁出這條命,姐也會把你治好,讓你繼續畫圖樣。”
我看著她,聲音沙啞:“春蘭,我還能好起來嗎?”
“能,一定能。”
她聲音很大,眼睛卻不敢看我。
她心里清楚,她親手捅的刀子,咋可能讓我好過。
為了給陳志遠鋪路,這個曾經在我爹娘墳前說要疼我一輩子的媳婦兒,親手把我往火坑里推。
而我當親兄弟的人,也為了那個挑撥離間的干弟弟,背叛了我。
那一刻,我甚至分不清,到底誰才是春蘭的親人,又是誰,才是陳衛國一起長大的兄弟。
甚至連他們的親事,都是我撮合的。
可他們卻用謊言和欺騙來回報我。
我心如死灰,不再說話。
老中醫拿著藥棉過來,看著我血淋淋的下身,嘆了口氣:“顧家娃子,大夫還沒到,只能先給你擦擦藥,你忍著點。”
再好的藥也止不住那鉆心的疼,我咬著牙,嘴里都是血腥味。
可這疼,比不上心里的疼。
陳衛國看著,拳頭捏得緊緊的,眼睛通紅。
春蘭捂著臉,跑了出去。
他們的關心那么真,可我卻感覺不到一點暖。
再次醒來,天已經亮了,外頭傳來春蘭和陳衛國的說話聲。
“春蘭,顧遠都傷成這樣了,今天還讓人來村里說他跟那些不干凈的女人亂搞嗎?”
春蘭猶豫了一下,語氣堅定:“去!反正顧遠已經這樣了,也不怕再多點臟水。那些評先進的人最忌諱這個,正好趁這個機會給他點教訓,我也是為了他好。”
說完,她又說:“你讓那些大夫做好準備,人一走就給顧遠治病。”
陳衛國點點頭。
我躺在炕上,看著屋頂。
眼淚流個不停。
春蘭明明知道,我從小沒了爹娘,受了多少苦,才學會了畫圖樣。
她一句話,就毀了我這些年的心血。
如果早知道跟親人相認會是這樣的結果,我寧可當初被后娘給打死。
過了一會兒,一群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人,推開了門。
他們有男有女,看到我就像蒼蠅見了血,圍了上來。
我嚇得臉色發白,動彈不得。
“顧遠,聽說你喜歡男人,還專門找那些壯實的婆娘,把自己弄成這樣,你是不是活該?跟我們說說你現在啥感覺?”
“顧遠,你這么不要臉,還能畫出新犁的圖樣,是不是靠你那點本事討好上頭?”
“顧遠,你現在是不是動都動不了?是不是徹底廢了?屎尿都拉褲襠里了吧?”
說著,一個人伸手掀開了我身上的被子。
傷得太重,我身上不能穿衣服。
羞恥感涌上心頭,我喘不上氣。
“哎呀,真惡心,這么多傷。”
“嘖嘖嘖,手腳都歪了,長得人模狗樣,干的都是啥事。”
那些難聽的話,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
我想讓他們出去,可嗓子眼像被堵住了,發不出聲音。
“顧遠,你不敢說話,是不是被我們說中了,你天生就是干這個的?”
見我害怕,他們把臉湊過來,對著我說:“咱們村里有名的后生顧遠,生活不檢點,喜歡男人,大家可得注意了,千萬別學顧遠,因為亂搞男女關系把自己給毀了。”
我像個被扒光了衣服的猴子,連躲都沒地方躲。
任由他們指指點點,把我最狼狽、最難堪的樣子都擺在人前。
“你們干啥!誰讓你們進來的!”
陳衛國沖進來,大聲喊著讓他們滾。
春蘭脫下外衣,把我裹住,心疼得眼淚直流:“人都死哪兒去了?咋會讓這些人進來!都給我滾蛋。”
他們配合得真好。
好得讓我惡心。
我渾身發抖。
春蘭握著我冰涼的手,滿眼心疼:“顧遠,對不起,都怪我沒保護好你,才讓這些人鉆了空子。你別怕,我會想辦法不讓他們亂說,我發誓,以后再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真是可笑。
口口聲聲說不會讓我受委屈的春蘭,卻讓我受了這輩子最大的委屈。
她比誰都清楚,這些人已經看到了想看的。
我以后都抬不起頭,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如她所愿,永遠被踩在泥里。
為了陳志遠,我最親近的兩個人,把我徹底毀了。
我承受不住,昏了過去。
昏過去之前,我聽到春蘭的喊聲,早就等在外頭的大夫跑了進來。
“拖得太久了,有些地方都爛了,得割掉,手腳就算接好,怕是也拿不了東西,以后都得坐輪椅了,情況很不好,錯過了最好的時候,能不能活下來都難說。”
春蘭不敢相信:“咋會這樣?你們一定要把我男人治好,不管花多少錢。”
從頭到尾,她都握著我的手,一聲聲喊著:“顧遠,你不能有事,我不能沒有你。”
陳衛國也哭著說:“顧遠,咱說好的,要給對方當伴郎,看著對方成親,你不準丟下我一個人。”
我閉上眼,心如死灰。
再次醒來,我已經回到了屋里。
除了右手,身上都纏著布條。
陳衛國守在旁邊,見我醒了,高興地說:“顧遠,你終于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餓不餓?要不要喝水?”
關心里帶著小心。
我突然想笑。
明明是他們把我害成這樣,現在又裝啥好人?
我扯了扯嘴角:“睡吧,看看你的黑眼圈,還咋當新郎官?”
陳衛國見我還能開玩笑,松了口氣,躺在一旁的椅子上睡著了。
見他睡熟了,我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煙袋。
剛打開,里頭掉出一張照片,是他們三個人的合影。
陳志遠站在中間,笑著,一手摟著一個。
我打開煙盒蓋子。
里頭都是他們三人趕集、下地、走親戚的照片。
還有一段用樹枝在地上比劃的視頻,平時不做針線活的春蘭,笨手笨腳地煮了一鍋夾生飯,還給陳志遠用草編了個小玩意。
陳衛國則遞過去一張新鋤頭的圖,說這輩子就認他一個兄弟。
而我們十二年來,一起下地、一起玩、一起吃野菜團子、一起說老了要住一個院子的事,那些他發誓要記一輩子的事,現在都沒了。
我眼前模糊,心疼得厲害。
不明白,明明那么好的兄弟,咋說變就變了。
直到我看到了一張陳志遠寫的字據。
我瞪大了眼睛。
上面寫著,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個腰子給陳衛國。
我像被雷劈了,咬著嘴唇,手放在自己腰上的疤上。
明明過去很久了,那疼好像又回來了,像有刀子在割。
我突然想到了啥,開始回憶,最后想起了春蘭說的一句話。
“當年老房子著火,是志遠拼了命把我背出來的,要不是他,我早沒命了。這輩子,志遠就是姐的命,姐做啥都行。”
陳志遠是她的命。
那我被燒焦的后背,被房梁砸斷的骨頭,又算啥?
我躺在炕上,笑著哭了。
過了很久,我擦干眼淚,給一個很久沒聯系的人寫了信。
“趙叔,公社推薦去縣里學技術的名額,我還能去不?”
很快就回了信:“能,你的本事和人品叔一直信得過,村里的那些話叔知道都是胡說,你別往心里去。不過這次學習要保密,時間說不準,也不能跟家里人說,你想好了。”
“不用想了,您幫我把戶口銷了吧。”
那邊停了一會兒,好像明白了啥,只回了一個字:“好。”
“啥銷戶口?”春蘭推門進來,聽到我的話,有些慌。
我面不改色:“戶籍到期了,要換。”
她松了口氣,把帶來的粥吹涼了喂給我:“你身子還沒好,要干啥跟我說,咱是一家人,別跟我客氣。”
一家人?
很快就不是了。
陳衛國也醒了,有些為難:“顧遠,我的日子快到了,你現在還沒好,伴郎......”
“讓志遠替我吧,他更合適。”
我知道他想說啥。
他們的字據里,早就按陳志遠的尺寸,請了裁縫做了新衣服,還配了新的頭巾和鞋,比新郎官的還講究,可陳衛國卻愿意。
我的話讓兩人很高興。
春蘭一臉欣慰:“顧遠,你懂事了。”
陳衛國拍著胸脯:“顧遠,就算你不能當我的伴郎,但你永遠是我兄弟,唯一的兄弟。”
曾經的約定是假的,承諾是假的,只有算計和謊言是真的。
我不想說話,閉上了眼。
這個家,我不要了。
你們,我也不要了。
一個星期后,到了陳衛國成親的日子。
陳志遠穿著新衣服,被大家圍著,很得意。
看到我拄著拐杖過來,他假裝關心:“哥,你還好吧?聽說你傷得很重,腸子都出來了,嚇死我了。”
我不理他,想找個地方待著。
他卻拉住我,很委屈。
手里拿著針,扎進我胳膊的傷口,疼得我頭皮發麻。
正在招呼客人的春蘭聽到動靜走了過來。
我太了解陳志遠,要是我現在有啥動作,他會立刻裝作被我欺負,反咬我一口。
我忍著疼,卻聽到他哭著說:
“姐,哥一定是在怪我沒去看他,可你也知道,我的新犁反響好,又得了獎,實在沒時間......”
他拿著我的東西炫耀,讓所有人都夸他。
而名聲不好的我,把頭埋得再低,也躲不開那些目光。
“顧遠,你要是不舒服就先歇著。”
眼前的人,熟悉的眉眼里帶著嫌棄。
她不是關心我,而是怕我給她丟臉。
我點頭,走了。
在拐角,被一個婆娘拉進了一間屋。
屋里,那些壞我名聲的婆娘都在。
她們沒有像春蘭說的那樣被關起來,而是像鬼一樣,把我逼到角落。
我嚇得臉色發白。
陳志遠走出來,不裝了,眼里都是狠毒:“顧遠,死在老家不好嗎?為啥要回來跟我爭?”
我忍著害怕:“我會走,陳家以后只有你一個兒子。”
陳志遠笑著說:“我還是相信死人。”
說完,他撕了自己的衣服,弄亂頭發,開門大喊。
春蘭帶著人沖了進來。
踩過我的手,著急地扶住陳志遠。
“志遠,咋了?傷哪兒了?”
陳衛國也來了,哪怕陳志遠身上沒傷,他也急得大喊:“快,請大夫,村里有沒有大夫?”
他們圍著陳志遠,沒人發現我的手被踩得更嚴重了,血染紅了地面。
陳志遠哭著說:“我就是看哥心情不好,想勸勸他,沒想到他早就安排了這些不干凈的婆娘,說他不好過,我也別想好過......”
“姐,姐夫,我知道哥名聲不好,身子又壞了,嫉妒我,他只是心情不好,不是故意的。”
春蘭生氣地看著我。
“志遠好心勸你,你是不是瘋了,敢這么對他!要是給他留下啥陰影,我要你償命。”
陳衛國也很失望:“你變了,我都不認識你了,志遠哪兒對不起你,你怎么下得去手?你自己喜歡當小白臉,就要他也跟你一樣?你活該被那些婆娘折騰!”
他們扶著陳志遠走了。
走之前,春蘭說:“既然你這么喜歡被婆娘欺負,那就讓你嘗個夠,把門鎖上。”
我求饒的聲音,被關上的門隔絕。
陳衛國聽見里頭的喊聲,有些不安:“春蘭,會不會有事?”
“能有啥事,他自己找來的人,還能真害他?再說,他一個男人,又不喜歡婆娘。”
春蘭帶陳志遠去了醫館,檢查完確定沒事,才想起我。
她嘆了口氣,對陳衛國說:“讓人把顧遠放出來吧,他是我男人,嚇嚇他就行了。回去你把新買的懷表送給他,他喜歡那個,應該會高興。”
陳衛國剛拿出懷表,村長的聲音就傳來了:“陳同志不好了,顧家娃子跳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