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握著手機，不緊不慢地將其擱置于會議桌之上，修長的手指隨即輕點屏幕，將通話模式切換為免提。
他微微后仰，靠向椅背，目光冷峻地掃過侯總和徐斌，看著他們慘白如紙的面容，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語氣平和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宜靜，你們運營商大屏業務在北方省未經授權上架了，此事你可清楚？”
“什么？這怎么可能？怎么會發生這種事情？壓根沒人跟我提及過呀！” 電話那頭，女人的驚呼聲清晰傳來，滿是詫異。
江澈瞥了一眼已然汗流浹背的侯總，微微揚起下巴，拿捏著腔調說道：“嗯？你竟不知情？就在前兩天凌晨，應該是北方匯動的 OTT 那邊出了紕漏。”
他口中的 OTT，也就是 OTT-TV，全稱為 Over the Top TV，是互聯網電視的一種，傳輸載體為公開網絡。
相較于傳統局域網傳輸的IPTV 和有線電視，它的開放性更勝一籌，不過，也正因如此，版權糾紛的隱患也更大。
“怎么會呢？北方省的 OTT 業務我們一直都沒談攏，按道理絕不可能有內容上架啊！” 孫宜靜的語氣中依舊透著迷茫，顯然還沒摸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嗯，應該是這邊運營環節出了岔子，上線不過半小時，就被撥測逮了個正著，發現問題后便即刻下架了。”
江澈神色平靜，有條不紊地將當時的侵權過程詳細復述了一遍，仿佛在講述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僅僅半小時？而且還是凌晨時段？那曝光量能有多大？”
“我看過局方提供的播放數據，也就只有 200 個用戶觀看了劇集。”
聽聞損失如此之小，孫宜靜暗自松了一口氣，可沒過多久，心底便涌起一股莫名的怪異之感。
“時間短，曝光少，雖說確實構成侵權了，但說到底也就是一起普通的生產事故，澈哥你怎么突然提起這事？”
孫宜靜心里明鏡似的，江澈此前在萬盛天訊那可是大忙人一個，公司里那些重點項目，無一不是他親力親為，就連愛優異的老板想見他一面，都得提前一周預約排檔期。
這般忙碌的人物，如今卻為了這點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特意來電詢問，孫宜靜直覺其中定有隱情。
江澈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地開口問道：“嗯，你下面是不是有個代理商叫誠果文化的？”
“是啊，我給了他們五個省的授權，不過目前也就江南省的業績還算拿得出手。”
“那就對了，江南省的運營是我朋友公司承接的。”
江澈目光淡淡地掃了一眼蕭綺，并未在電話里言明自己是星羅科技的員工，言語間透著幾分隱晦。
“誠果有轉授權，二代的具體情況我不太了解。這次出問題的，是你朋友的公司？”
孫宜靜以為江澈是來替人求情的，語氣中不免帶上了幾分猜測。
“嗯，運營人員更新劇集的時候，誤操作上傳到了北方省的資源庫。那邊的播控牌照方也未嚴格審核，致使劇集在凌晨違規上架。”
“怎么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這家公司在幾個省份都涉足 OTT 業務，到底規模有限，運營管理方面難免存在疏漏，后續肯定得整改。”
“哦…… 問題倒還不算嚴重。他們江南省的業務做得不錯，我倒是可以跟法務和版權那邊通融通融，應該能免予處罰。”
孫宜靜放緩語速，字斟句酌地試探著江澈的口風，她始終覺得，就這點芝麻綠豆大的事兒，根本不值得對方專門打來電話。
然而，她這番話卻如同給蕭綺注入了一劑強心針，讓原本面色蒼白的女孩瞬間恢復了些許血色，眼中也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江澈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繼而追問道：“倘若你不出面協調，公事公辦的話，這事兒該怎么處理？”
“啊？” 孫宜靜猜不透江澈的心思，卻也只能如實作答：“要是完全走公對公的流程，大概率是要索賠的。”
“索賠多少？” 江澈雙眸微微瞇起，這才是他的關注所在。
孫宜靜稍作盤算，回復道：“最多也就幾萬塊吧，直接從保證金里扣。”
“哦…… 幾萬塊啊？” 江澈故意拖長了尾音，目光似有深意地在侯總和徐斌身上游移，仿佛要將他們看穿。
一旁的蕭綺怒火中燒，死死地瞪著之前還在唱雙簧的兩人。
區區幾萬塊的小事，竟被他們蓄意夸大，描繪成了幾千萬的侵權大案，若不是江澈及時致電愛優異的商務負責人，她這回可真要吃大虧。
“怎么了？澈哥？你放心，他們并非惡意越權分銷，造成的影響也有限，我們內部會妥善處理的，還不至于到扣罰保證金的地步。”
孫宜靜怎么也想不明白，江澈為何會卷入此事，她猜測或許是江澈幫朋友的小公司討饒那幾萬塊保證金來了。
但江澈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大驚失色。
“你確定只是幾萬塊？我們這邊可是收到了三千萬索賠的律師函！”
“多少？三千萬？這不是明搶嗎！誰發的函？”
侯總頓感大事不妙，整個人如同驚弓之鳥，猛地躍身撲向會議桌上的手機，妄圖阻止事態進一步惡化。
江澈反應何等敏捷，瞬間將手機拿起，嘴角噙著一抹邪魅的笑，不慌不忙地說道：
“還能是誰？不就是你授權的代理商，誠果文化嗎？”
孫宜靜恍然大悟，她終于明白江澈為何要親自給她打電話了。
“澈哥，是不是誠果的人打著我們愛優異的名號，在外面招搖撞騙？”
她的聲音冷了下來，身為大廠精英的傲慢與嚴肅瞬間展露無遺，語氣中滿是質問。
侯總嚇得魂飛魄散，沖著江澈掌中的手機聲嘶力竭地大叫：“孫總，我是誠果文化的老侯啊，您誤會了，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樣！”
“你也在場？到底怎么回事？趕緊給我說清楚！” 孫宜靜厲聲命令道。
侯總顫顫巍巍地走來，江澈見狀，嫌惡地往后退了一步。
“這純粹是個誤會啊！我是想著別給您添麻煩，這才專門來找他們協商侵權解決方案的。那個什么三千萬，就是隨口一說，開個玩笑罷了。”
“玩笑？” 江澈冷哼一聲，“我這兒可還有合同的正本呢，雖說有點破損。”
說著，他拿起那份被撕成兩半的合同，其實這般程度的損毀，根本不影響閱讀內容，更不妨礙它作為呈堂證供。
侯總見勢不妙，心中一急，妄圖搶奪江澈手中的合同。
可這點小心思，江澈又怎會看不穿，他搶先一步，抬手將合同狠狠砸在了侯總的臉上，動作干脆利落。
江澈面無表情地指了指合同，又指向侯總的嘴，冷冷開口：“你吃下去，我就當合同不存在。”
侯總愣了一下，佯裝沒聽懂。
江澈覺得頗為好笑，又重復了一遍自己的意思。
“把合同吃下去，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侯總這下再也不敢違抗，從剛才的對話中他已然察覺，江澈與孫宜靜關系匪淺。
倘若讓甲方爸爸看到自己用來訛詐蕭綺股份的文件，那他這回可就真的在劫難逃了。
想到此處，侯總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文件，便大口大口地咀嚼起來，全然不顧形象。
侯總這般破釜沉舟的舉動，倒是把蕭綺驚到了，從起初的盛氣凌人到如今的低三下四，這老哥變臉的速度之快，就算是懂王在他面前也只是個弟弟。
孫宜靜沒有再繼續追問，聽筒里傳來的粗重咀嚼聲已然告訴她，江澈正在處理事情。
A4 紙的味道自然好不到哪兒去，侯總嚼了幾口，便噎得直翻白眼，雙手握拳，不斷捶打著胸口，模樣狼狽至極。
江澈視若無睹，轉而朝瑟瑟發抖的徐斌招了招手，平淡地吩咐道：“你也一起吃。”
徐斌哪敢有半分遲疑，硬著頭皮走上前，與侯總分食那份合同文件。
一時間，奮力的咀嚼聲、干澀的吞咽聲，以及紙張撕扯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內交織回蕩，場面詭異而荒誕。
江澈頗為滿意，目光轉而投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蕭綺。
蕭綺并未言語，只是滿臉驚愕地看著這兩個自甘墮落、丑態百出的小人。
江澈起身，穩步走到會議室那頭的茶水臺，拿過兩瓶礦泉水，不緊不慢地放在侯總和徐斌的面前。
兩人心懷感激地抬起頭，還以為江澈的怒火已然平息，接下來便能心平氣和地談解決方案了。
誰知，江澈替他們擰開礦泉水瓶蓋，一臉關切地說道：“來，喝點水，別著急。慢慢吃，吃完咱們再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