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身為祭祀卻與龍族太子相戀,注定的無緣無分,他偏要逆天改命。
仙族大戰我身受重傷,龍族太子用龍血喂我,為了救我不惜自損修為。
壹
再見博衍,又到了桐花盛開的時候。
五百年前父親將他水族祭司的位置傳給我后不久便殞身逝去,我閉關修煉了五百個春秋,直到今日方才出關。
好容易走出漆黑的琉璃洞,還未適應刺眼的陽光,就趕上老龍王病重,我只好拎一壺秋月白去了北海。
老龍王掌管北海四千年,只立過一位太子,偏巧這位龍太子幾百年前犯了大罪,被廢黜后流放到洞庭。
好在老龍王于病榻上親手寫了傳位詔書密封在蚌殼里頭,召回出身于北海的龍族,以便日后公布新龍王人選。
到了龍宮,我向四周環顧了一圈,五百年未來,龍宮的景致毫無變化,真是可惜了外面桐花勝雪。
嘆息了一聲轉過身,突然一朵桐花自頭頂飄落,接著越飄越多,我雖覺得奇怪,一時卻也沒有追究,只望著它一朵朵墜下,余光中,正碰上一人的視線。
廢太子博衍在不遠處看著我,已經不知多久了。
“四殿下,你在看什么呢?”我抖了抖身上的花瓣問道。
見我問他,他也不慌張,施施然走過來,“春色正好,我在看風景?!?/p>
“殿下也許久未來龍宮,是該好好看看?!甭牫鑫铱谥械某爸S之意,他也沒有理會,我正轉身愈走時,卻不防被他奪去了手中酒壺,他動作太快,我剛要去搶,他已經打開酒蓋將酒壺中的瓊漿一飲而盡,隨手扔到身后的水草里。
即便是再好的性子也經不住他這般無理取鬧,我擼了擼袖子,忍住心中的怒氣道,“這秋月白三百年才釀得這么一壺,我要送的酒沒了,洞庭湖君該怎么賠我?”
“你可還記得我?”他突然斂了嬉笑,問的有些小心翼翼。
“暫時記得,不過日后可就不一定了?!蔽覜]好氣的回道。
他聽了,忽然用一種復雜到我看不懂的神色望著我,深黑的眼睛似乎涌入了星光,熠熠生輝,“都知浮燈仙子最喜桐花,是以我來的時候從別處摘了幾朵,如此有心,也算是抵了這壺酒。”
我知他最會花言巧語,也懶得與他多說,撇了袖子回身就走,偏偏這人還要湊在耳畔說些渾話:“許久未見,仙子容貌修為都較從前更勝,只是這脾性還是有點差?!?/p>
“許久不見,洞庭湖君的風流也更勝從前了?!蔽也粍勇暽刈I諷回去,腳下也未停。雖然到了龍宮門口可還要上九百九十九個水晶臺階才到大殿,只是我上著上著總感覺越走身上越沉重,走的越快背上更覺重逾泰山,我暗自忖量一番,繼而從身后的博衍手里搜刮出一張黃符。
博衍不慌不忙地解釋起來:“前幾日新學的負重術,我無事做便想拿你來試試。”
我手心一熱,一簇火焰騰空出現,符紙須臾燃成灰燼??粗?,嘴邊浮了一抹笑:“殿下既然這么閑,不如我幫你多鍛煉鍛煉身體。”話音未落,我旋身一腳將他從七百八十個臺階上踹下去,半晌臺階底傳出幾聲痛呼,這回他真真是運動身體了。
終于到了正殿,仙官正給龍王把脈,我心中竊喜,想著如此正好讓侍衛通傳一聲好抽身離去,正想著,袖子被人輕輕一扯,我低頭一看,三尺來長的小黑龍正用嘴叼著我的袖子,嘴里吐出幾個水泡泡,活脫脫像一條黑不溜秋的泥鰍。
見我發現了他,倏地化為小童模樣,牽了牽我的袖子,“浮燈仙子,我想吃栗粉糕。”
除了父親幾乎沒人知道我會做栗粉糕,我念了個訣將糕點給他,不禁問,“五殿下,你怎知我會做這個?”
小龍君一雙眸子烏溜溜地轉來轉去,吃下一塊栗粉糕,終于說道,“是四哥告訴我的,他說從前你曾做給他吃過。”
我卻不記得和他有過這么親密的事情。
小龍君沒有注意到我的失神,又自顧自朝下說著,“我去洞庭湖看他的時候,他的臥房里掛了好多工筆山水畫,我偷偷掀開看過,背面全是你的畫像,有一些還有題字?!?/p>
我吃了一驚,笑意凝在嘴邊。
“自從四哥犯錯被逐,就沒有人陪我了?!彼麌@了口氣,額頭上沒有隱藏的龍角一閃一閃。
我沒有接話,卻在想,莫不是閉關前與他發生了什么,他怎么會對我有情?至于房間里掛畫像的事,大抵是小龍君拿來哄我的吧。
想到這里,我心中突然刺痛了一下,浮起一絲失落,從前和他在一塊兒的時候,竟沒發現他骨子里是個癡情種。
貳
我出身的這一脈據傳是上古應龍的后裔,承襲了神族血脈,靈力修為素來比其他龍族要高些。北海有一方禁地名喚神淵,神淵下鎮壓著兇劍蒼冥。數萬年前,我族的祖先與北?;首搴炗嗢`契,愿成為水族祭司,世世代代守護蒼冥劍。
靈契的存在大大削減了壽命,故而我們這脈的龍族都不長壽,父親的身子骨又向來不大好,于是早早將我立為靈女,五百年前就把大祭司的位置交給了我。
初見博衍是在幼時,那時我還是個不經世事的小姑娘,博衍去我的族落巡視,我站在父親身后,他亦被龍王領著,著一襲素凈白袍,端的是風流無雙。我心想,這龍太子好生儒雅。上前行了一禮,抬頭卻見他用不知從哪拿的酒壺在我面前晃悠,悄聲問道,“聽說你們水族釀的秋月白最是濃香,可否讓我嘗嘗?”
看著他那般渴望的眼神,我剛才的想法瞬時推翻,容色微赧,心道:這龍太子,也忒不正經了一些。
我只好領他去了我栽的那株桐花樹下將酒遞給他,說是樹,其實就是一棵小樹苗,因我喜歡桐花所以父親從凡界帶了種子,但是種下去直到如今都未開花,博衍一邊品著酒,一邊同情的摸著樹干,說等桐花開的時候我帶你去看,就當是還你的美酒之情了。
當時我很愛哭,博衍失手弄臟了我的裙擺,我都能哭個半天,我仍記得那日的夜,夜里的風,風里他的外袍披在我的肩上。少年的低語,安慰,都散在月夜中。
“你聽說過流轉芳華鏡嗎?”他飲盡杯中酒,舉著酒壺問我。
我自然是聽說過的。此鏡乃上古神器,只要付出全部修為和對其訴說自己的經歷便可實現你的愿望,什么都可以,唯獨不能起死回生。只不過這件神器蹤跡不定,凡間天界甚至魔域都有其出現的記載,曾有人尋覓一生也未嘗得見。
“你說,若它出現在你面前,你會許何愿望?”
“付出全部修為,人不就死了,還有什么用......”我小聲嘟囔。
“笨!”他敲了敲我的腦袋,那雙狹長的鳳目里暈開微醺醉意,“你再許愿要更多修為不就可以了么?”
我白了他一眼,悶頭想了一會,覺得這問題真難回答,“尋個好地方看桐花?”
博衍沉默半晌,“......我要說我想一輩子都喝秋月白,你信嗎?”
“太子殿下真是胸懷大志。”我一本正經的為他鼓掌。
“哈哈,逗你呢,我從未見過你這般愛哭的姑娘,你以后就來北海吧,我罩著你。”
他拍拍胸脯,說起話來神采飛揚,總是那么驕傲。
“那你呢,你想做什么?”周圍暮色四合,點點螢火宛如一泓銀河照亮這一處幽暗。
“我想當個逍遙水君,周游四海,可是沒有人問過我?!彼穆曇粢稽c點低下去,氣氛冷了下來。
我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朝他笑道,“周游四海的話,也帶我一個吧。”
博衍頓時眉開眼笑,興奮道:“我們去看十里桐花!”
我用力點頭,忘了裙擺被酒灑上的傷心,搶過酒壺來了一場大醉。
后來的事我只聽旁人道當時東荒一脈有魔族作亂,博衍奉詔討伐,雖大獲全勝卻犯了錯被撤去了太子之位流放到洞庭。
因我水族祭司閉關都需用琉璃火,一旦入火此前種種經歷與情感都會被燒去,所以對于博衍為何鐘情與我,我一概忘了。
只是覺得奇怪,自己竟還記得他,還記得和他初相識一百年里的模糊片段,想來是這人太討厭,連琉璃火都燒不去。
叁
那日出了龍宮我便回到了水族,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魔族蠢蠢欲動,仙魔怕是又要有一場大戰。
我正盤算著如何備戰時,忽想起了博衍——他一向獨來獨往又身在小小的洞庭,萬一到時被魔族兩面夾擊該如何是好。
正想著,博衍恰巧來問我討秋月白,隨手撥了撥我桌案上的公文,皺眉道,“你這祭司要操心的事也太多了些,還不如像我一樣做個湖君自在?!?/p>
說著他擱下酒樽,尋了處空地坐下,執筆批改起來,我撓撓頭湊過去,夸獎道,“早知你這么閑,我該早——”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只因我一抬頭,便正對上一張放大的俊臉,博衍不知何時湊過來,認真的說:“像你這般愛哭的女子就該被好好護在身后?!?/p>
因他離我太近,語氣又是難得的認真,讓我一時有些亂了分寸,猛的起身后退,腳下一滑,博衍適時伸手拉了我一把,我狼狽地站穩身體,趕緊抽回胳膊,“殿下說笑了,我身為水族祭司理應如此?!?/p>
待我撫平心緒又白了他一眼,“況且我愛哭那都是幼時之事,你不必成日費心想著?!?/p>
話落半晌不見回應,我心道莫不是語氣太重惹他生氣了?回頭看時,卻見他安靜地站在桌案旁,看著我的目光寧靜而悠長,似乎要將我刻在骨子里一樣,目不轉睛。
不知為何他這般神情看的我竟有些紅了眼眶,幸好此時門外守衛進來稟報:“浮燈大人,蒼冥劍突生異象,龍王殿下請您去一趟神淵?!?/p>
我轉身出門的一瞬間,博衍也跟上來,“我陪你一同去看看?!?/p>
“不必了。”我斬釘截鐵的說,“神淵那塊戾氣太重,除了祭司,其他人去都會被劍氣所傷?!蔽蚁胂胗痔砹司?,“劍氣異動,我怕族中難免騷亂,煩請你幫我照看一下?!?/p>
千年前仙魔大戰解封過一次蒼冥劍,只因近日魔族卷土重來,神淵老是不斷出狀況,上古咒術的封印之力漸漸削弱,鎮壓了上萬年的兇劍隱約有掙脫束縛的勢頭。
縱使我趕過去,也只能往幾方咒印內注入靈力,以此來維系封印的力量。
回到小院,博衍仍舊坐在屋內,執一只酒樽,悠然問道,“這大祭司之位,本就是一份極其損耗修為的活,你就沒考慮換件事情做,比如去賞賞桐花?”
一時耗損了太多內力,喉間那股血腥氣翻涌上來,我撐著桌沿,勉力將之忍下去,幾度欲言又止,卻只是說,“博衍,仙魔之戰在即,我有意讓你的洞庭湖軍與我水族軍隊聯合御敵,你看可好?”
他微怔,挑了挑眉:“你在擔心我?”
我正愈和他解釋,一陣眩暈感突然襲來,卷攜著將我帶入無邊無盡的黑暗之中......
我醒來是在臥房里,支撐著坐起身,扭頭博衍正歪在窗邊竹榻小憩,衣襟微敞,一截美人骨若有似無。
我運了運功,發覺體內靈氣充沛勝于從前,正覺奇怪,忽瞥見桌上一盞白瓷碗中剩的幾滴鮮紅液體,心中大驚,忙下床走到窗邊搖醒他,急聲道,“博衍,你瘋了,這可是龍血!”
龍血,是補元氣,提修為之至寶,世間難求,每流失一滴相當與耗損兩百年的功力。
聽了我的話他也不惱,只凝視了我半晌,終究緩緩地,笑了一笑。
“云容?!彼谝淮斡眠@種口吻,溫聲安撫,“別怕?!?/p>
聽慣了旁人叫我的名號浮燈,我也開始真的漸漸忘了自己的名字,倏然記起曾有人百轉千回,唇齒之間微微帶著暖意,低聲喚我,“云容。”
“博衍,五百年前你我之間可曾發生過什么?”我看著他的眼睛,“我只問一次,往后便不再相問?!?/p>
月上中天,周匝俱寂,屋外春花影在窗上成了虛實掩映的縱橫花影,他一雙鳳目深深看向我的眼里,恍若深不見底的幽潭,其中是我看不懂的復雜神色。
“沒有。”他淡淡的道,“什么也沒有發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