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年齡大了,才變得自私又小氣。
對于沒有回報的事,也就不想再付出。
馬車駛出京城,我冒著受涼的風險,拉開車簾回頭看了最后一眼。
京城很好。
只是我不想再來了。
我跟顧維重算是青梅竹馬,訂立了婚約。
只是他上京趕考時,被尚書家榜下捉婿。
當我收到書信,帶著十里紅妝,走了三個月才從江南來到京城時,顧維重跪在我的馬車前。
「知夏,我保證除你之外,不可能再愛上其他女子!」
顧維重說尚書家的千金通情達理,允我入府做側室。
除了名分,我同他與一般夫妻無二。
年少仰慕的男子,如此卑微乞求。
我不爭氣地心軟了。
大兒子煜兒出生時,顧維重寸步不離守在我的產房外。
顧家三代單傳,一舉得男,都說我運氣好。
只是孩子還沒來得及讓我看一眼,就被人抱去正院。
顧維重來同我商量,想將兒子記在顧夫人名下。
「煜兒有了嫡子的身份,以后才不會在京城被人看輕。
「夫人的娘家尚書府,也自然會多多看顧后輩。」
顧維重說那么多,都掩蓋不了他想拿我的兒子去維護顧夫人臉面的事實。
京城人人皆知,顧夫人及笄后生過一場大病,身子好好壞壞,生育上自然艱難。
尚書府沒辦法,才捉了顧維重這個毫無身家背景的人當女婿。
我什么都明白,卻不想他夾在中間為難。
后來,夫人多年無所出。
而我二胎是兒子,三胎更是對雙生子。
「他們若與親兄長有了嫡庶之分,日后兄弟間如何相處?
「兒子還叫你娘,以后也一樣孝敬你,否則我打折他的雙腿。」
顧維重的話,讓我別無選擇。
做娘的為兒子考慮,本就天經地義。
兒子都是在我身邊長到三歲,再搬去夫人的正院。
其實夫人待他們很好,從不打罵。
我時常帶了自己做的點心或者衣裳去探望,問問功課,再記下身量。
想方設法地跟兒子們多待會兒時間。
直到撞見煜兒帶著弟弟煥兒將我做的蓮花酥,掰碎了喂魚。
煜兒戰戰兢兢地向我道歉,叫的不再是娘親,而是姨娘。
煥兒從前最心疼我,喜歡用胖乎乎的小手勾著我的脖子撒嬌。
可他也不認我。
「我們的娘親是尚書府嫡女,是顧家正頭娘子,你只是顧家的下人,不配當我們娘親!」
頃刻,我的心比漂在水面上的渣滓碎得還要徹底。
顧維重知曉此事后,當晚就壓著兒子們來我面前負荊請罪。
他是書生,一向儒雅,我從未見他發過那樣大的火。
「你們聽好了,站在你們面前的,不是什么下人,是你們的親生母親!
「是她懷胎十月,將你們帶到這個世上。你們今日這般言語,不孝至極!」
顧維重的維護,讓我稍有安慰。
至于兒子們,我只能護著,哪里真舍得動家法。
只是從那天起,我再沒親手做過點心。
煜兒進士及第,跨馬游街那日,夫人特意叫我出來看熱鬧。
當煜兒被人群簇擁著下馬,他取下紅花大步朝我走來時,我滿心驕傲。
十五歲中進士,比他爹都要強上太多。
也不枉費我拜托娘親從江南請來大儒授課。
可我眼中的欣喜,卻在煜兒與我擦肩而過時散去。
他將紅花雙手送至顧夫人面前,目光帶著絲討好。
「孩兒有今日都是娘親教導有方,娘親受累了。」
我眼睜睜看著,他把一個母親最光榮的時刻,拱手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