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落定。
錦蘭即刻就跟著管家走了。
屋里只留下錦雀錦玉二人。
林若初幫錦雀叫了姜湯和驅寒的湯藥,讓她下去休息。
昨夜凍了一宿,兩人的臉色都是不太好。
錦雀感動地謝過,便退到外面回房去了。
留下錦玉一個時,林若初便給她塞了點碎銀子,讓她去找車管管事,快些把前往白云觀的車馬備好,最好今天就能啟程。
錦玉不解:“侯夫人身邊的宋嬤嬤來傳話,說給了姨娘三日的寬恕,可三日后再啟程前往白云觀,姨娘何不休養好身體再出發,為何要這樣著急?”
說話時,她眼睛看著林若初額上滲血的布帛和眼底的青紫。
一夜無眠又受了風寒,林若初現在是有些虛。
但她是萬萬等不得的。
她依稀記得,腦海中那女人聲音消失時,說要去“空間”躲避三天,也就是說,最多三天,她就會回來重新控制她的身體!
被奪舍的恐懼讓林若初一刻也等不了,她必須盡快想到解決之法!
白云觀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在和煦院時,她是故意提起三清殿的,她知道,憑三清殿的威望,侯夫人就算再想把她趕出府,也必不可能讓她一個賤妾帶著侯府的身份前往。
兩相折中,一直受侯府供奉的白云觀就是最好的選擇。
侯夫人一定會把她趕去白云觀。
她也一定要去白云觀。
只有去了那里,她才能為自己覓得一線生機。
錦玉見林若初不語,便乖巧領命,按她說的去找車馬管事了。
林若初則留在屋里收拾出行的細軟和衣裝。
與此同時,邵牧帶著滿心不悅,歇在了孫姨娘的舒心閣。
孫怡婷是今早才知道玲瓏閣鬧出的這一堆事的,心里咂舌的同時,也竊喜玲瓏閣這位林姨娘是個草包中的草包。
她們當妾的,主君是唯一的仰仗,主君的心,能多抓一時是一時,進府前她被張家委以重任,奔著破壞這位林姨娘的恩寵來的。
她聽聞她能讓世子爺離經叛道挨了四十家法,本以為是個厲害的主兒,摩拳擦掌想大展身手。
誰想,她什么都沒干,只是進府往自己院子里一坐,林姨娘就沉不住氣了,親手把世子爺鬧到自己這里來了。
兩年肚子都不爭氣,活該受世子冷落。
今早,她聽完前因后果,立刻就讓人煮了世子最愛喝的雪芽新綠,梳了俏麗溫婉的妝,就在院里等著世子來。
果然,不到一刻,世子便滿臉怒容地沖進屋里,躺在了她的美人榻上。
少夫人在林姨娘入府時,對她動過手,世子知道后,與她生了嫌隙。
林姨娘又有自己的驕蠻性子,久而久之,世子心里積怨,無人可說,她就是最好的解語花。
邵牧躺下后,孫怡婷便娉娉裊裊地坐在他旁邊,翹一雙玉手,一言不發地幫他揉捏太陽穴。
半晌,邵牧緊鎖的眉頭才松開。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道:“要是阿若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孫怡婷淺笑:“阿若妹妹年紀小,性格直率,才是她可愛之處,妾可比不得。”
她才不會傻到把他的話當真,就只說些他愛聽的場面話,哄他高興。
果然,邵牧聞言,垂了眼眸,盯著香爐發了會呆,原本煩躁的眼底竟浮起三分笑意。
“是了,阿若向來是這種性子,與所有女子都不同。”
孫怡婷控制著自己翻白眼的沖動,笑著附和了兩句:
“妹妹能得世子爺傾心,天大的福氣,是妾如何也羨慕不來的……”
邵牧已把她的話當做了耳旁風,剛浮現的笑意,也隨著清早發生的那一切,再次煩躁取代。
想到林若初竟自請出府,他胸口就攢了一團火氣,無處發泄。
她這是在怨他,一定是在怨他。
昨晚她的婢女找人去請他,他還以為她終于想開了,要與他重歸舊好,可不想,在床榻上時,她竟用那樣的眼神看他!
驚恐,厭惡,憎恨,又冰冷!
像是在看陌生人,又像是在看仇人!
雖然只有一瞬,可他還是看在了眼里記在了心里。
她怎么能用那種眼神看他?
就算是孫怡婷進府、懷孕,她鬧得最兇的這兩次,淚眼迷蒙的眼底,也全是對他的愛與怨,藏都藏不住,看的他心肝發顫,恨不得把她抱在懷里捧在心里日日耳鬢廝磨。
可為什么昨晚,她會露出那樣的眼神?
只是回憶,邵牧都覺得有把冰錐刺進胸膛,攪動得他心神難安。
她難道真的怨了他?
不可能。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被他迅速否決了。
她為了他,可是愿意拋下所有世家女子的尊嚴,眾叛親離,名聲掃地,一心一意地追著他,滿心滿眼都是他。
就算有了孫姨娘,她不也依然步步后退,為他妥協了嗎?
她不可能會突然變了心性,那個眼神,也一定只是他的錯覺。
在熏香的氣味下,邵牧慢慢合上了眼睛,一夜未眠的他陷入了夢鄉。
夢里,他想,還有三天時間,一定要說服母親改變心意,不能讓她出府。
女人家的小性子,哄一哄就能好了。
還有她額上的傷,也要快些傳醫官幫她看看……
邵牧這一覺睡得很沉,待他再次醒來,屋外天色已經漸暗。
孫怡婷為他蓋上了錦緞棉被,又把屋里炭火燒旺,暖烘烘的,只叫他所有疲勞都發散了出來。
他從榻上坐起,在塔前忙碌的孫怡婷見他醒了,立刻招呼招呼人伺候他起身,笑意盈盈地詢問:“妾已讓小廚房做上了爺最愛的炙烤羊肉,可是現在用晚膳?”
邵牧抹了把臉,擺手道:“不必”,隨即蹬上靴子下榻,招呼順安過來:
“讓廚房做幾道阿若喜歡的菜送過去,今晚我去玲瓏閣用膳。”
孫怡婷表情一滯。
順安也變得吞吞吐吐。
邵牧見他神色古怪。以為是母親和張靜婉又對玲瓏閣做了什么,當即不悅:“怎么?我想去玲瓏閣用膳,竟是不能了?”
“不是的”,順安低著腦袋回稟:“是,是林姨娘她一個時辰前已經離府前往白云觀了……”
“砰”一聲,桌上杯盞摔裂在地。
邵牧滿臉怒容大步流星地沖出了舒心閣。
孫怡婷看著他飛揚的斗篷,幽幽嘆了口氣。
看來她想徹底取代林姨娘還得再費些時間和心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