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浸在鴨川的淺水里,血絲順著鵝卵石縫游成赤蛇。蘆屋道滿的桃木劍尖凝著寒露,映出他眼角蔓延的妖紋,像朱砂在宣紙上暈開的紅梅。
"讓開。"墨言啞著嗓子去抓漂遠的墨玉筆。水面倒映的往生客棧突然掀起漣漪,紙燈籠上的"生""死"二字交替明滅。白虎式神沖他齜出獠牙時,懷中的勾玉突然爆出青光,八咫鏡紋烙得他胸口發燙。
蘆屋道滿的瞳孔驟然收縮:"天照大神的血契?"
水面在此時裂開縫隙。墨言墜入冰冷的黑暗前,最后看見的是老陰陽師袖中飛出的縛妖索,以及自己腕間浮現的鎏金鎖鏈虛影——那分明是陰陽寮禁術"天羅地網"的起手式。
墨香混著腐木氣息鉆入鼻腔。墨言睜開眼時,正對上一盞飄在空中的白骨燈籠。熒綠磷火中懸浮著水墨繪卷,畫中巫女的白無垢嫁衣正在滲血。他撐起身子,發現身處木質長廊,兩側紙門映出百鬼宴飲的剪影。
"貴客倒是比判官大人預料的早到三日。"清脆的童聲自頭頂傳來。墨言猛然抬頭,看見倒吊在房梁上的唐衣少女,她手中的金剪正咔嚓作響,剪斷的每根絲線都化作哀嚎的人面。
觀世瞳不受控地開啟,墨言驚覺這女童周身纏繞著與自己相同的因果線。少女突然躍下房梁,冰涼的手指按在他心口妖紋處:"墨家的畫骨郎君,可要買張往生船票?"
懷中的勾玉突然震顫,墨玉筆自行飛出袖口,在虛空中寫出血字判詞。少女的金剪應聲而斷,她尖叫著退后,紙門上的百鬼圖瞬間活了過來。墨言抓起墨玉筆疾退,筆尖觸到墻壁的剎那,整面墻突然化作流淌的墨池。
無數記憶碎片從墨池涌出:七歲生辰那夜的暴雨,父親用墨玉筆蘸著他的心頭血畫陣,母親將半塊勾玉塞進他嘴里時的眼淚,還有祠堂地板上用妖血繪制的九尾封印圖。
"原來如此。"陰鷙的男聲在身后響起。墨言轉身看見判官筆懸在空中,筆毫沾的不是朱砂而是凝固的血漿,"墨家竊取九尾妖力續命,難怪要遭血脈反噬。"
墨玉筆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顫鳴。判官筆凌空寫下"罪"字,墨言周身的因果線瞬間繃緊。觀世瞳映出的世界開始崩塌,他看到自己跪在血泊中,懷中抱著十五具孩童尸體,每具尸身的眉心都插著墨家獨有的封魂釘。
"這是......賀茂川的......"墨言頭痛欲裂,妖紋卻在此刻蔓上脖頸。判官筆的毫尖突然燃起幽藍鬼火,墨池中浮出一本青銅生死簿,泛黃紙頁上赫然顯現出他的命數:
甲子年霜月廿三,子時三刻,誅于陰陽寮正殿,魂飛魄散
墨玉筆突然掙脫掌控,蘸著妖紋滲出的血珠,在判詞旁勾出一道朱紅批注。生死簿劇烈震顫,新的字跡在反噬中浮現:然天道五十,遁去其一
整座往生客棧突然地動山搖。唐衣少女尖叫著化作紙人燃燒,墨言趁機咬破手指在掌心畫出血符。當判官筆的鬼火即將觸及他眉心時,記憶中的笛聲突然穿透時空——十二律調化作有形音刃,將生死簿劈成兩半。
墨言墜出虛空時,手中攥著半片染血的青銅殘頁。鴨川的晨霧正在散去,懷中的勾玉不知何時嵌進了墨玉筆尾端,判官筆殘留的朱砂正與他腕間妖紋融合成赤金鎖鏈。
三百步外的楓樹上,有人收起笛孔鑲著螺鈿的龍笛。月色照亮他狩衣上的晴明桔梗紋,也照亮他腳邊那盞寫著"蘆"字的破碎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