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沈玉棠端著兩碗熱氣氤氳、冒著香味的白菜燉豆腐出來了。
院子里,李富貴正兩只手托著腮,蹲在柳樹下,歪著腦袋,仰著小臉,圓溜溜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在樹枝上蹦來蹦去的麻雀。
看得那叫一個出神,甚至于連沈玉棠走來了都沒發現。
沈玉棠瞥了李富貴一眼,終于忍不住出聲,“在看什么?過來坐好,吃飯了?!?/p>
李富貴這才回過神來,跳了起來,高高興興地朝沈玉棠跑了過去,“來啦來啦?!?/p>
沈玉棠把兩個碗放到院子里的木桌上,李富貴一屁股在板凳上坐下,被飄過來的香味饞得口水直流。
再饞,李富貴也沒忘先夸夸他辛苦的媳婦,“哇,好香,媳婦,你還會做飯呀?你好厲害!”
面對李富貴的夸贊,沈玉棠面不改色地拂袖坐下,語氣平平,“只是簡單地將食材煮熟?!?/p>
李富貴知道他媳婦臉皮薄著呢,便只是笑了笑,沒說什么,捧起他面前的碗,手指不小心觸碰到碗底,李富貴愣了愣,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著碗底。
有耳朵尾巴,是貓的紋路。
李富貴再抬頭看了看沈玉棠。
沈玉棠端著小瓷碗,慢條斯理地輕輕吹去升起的熱氣。
李富貴忍不住笑了笑。
沈玉棠眼角余光瞥到李富貴在傻笑,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又沒說什么。
也不知道李富貴是在傻笑什么。
李富貴嘗了一口沈玉棠做的白菜燉豆腐,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媳婦做的白菜燉豆腐鮮甜嫩滑的很。
從前李富貴討厭吃蔬菜,現在他才發現,是因為他做的不好吃。
李富貴忍不住又夸了句,“媳婦,你廚藝真好,比留芳樓做的還要好吃?!?/p>
留芳樓是烏月鎮上最出名的酒樓。
李富貴吃過那的紅燒圓蹄,肥而不膩,入口即化。
李富貴一直念念不忘。
但今日一比,李富貴覺得他媳婦做的白菜燉豆腐一點也不輸給那紅燒圓蹄。
沈玉棠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不為所動的冷清樣,不過嘴角卻是微不可察地輕輕揚了揚。
李富貴吃高興了還忍不住問沈玉棠,“媳婦,你以前是不是當庖丁的?”
沈玉棠這才意識到自己嘴角正揚著,他連忙把嘴角壓下去,道,然后板起那張漂亮的臉,低呵道,“食不言寢不語?!?/p>
聞言,李富貴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后低頭吃東西,吃著吃著,他思索片刻,還是沒憋住,重新抬起頭來,朝沈玉棠眨了眨眼,一臉真誠地問,“媳婦,食不言寢不語是什么意思啊?”
沈玉棠,“……”
險些忘了。
李富貴是個文盲。
入夜
坨坨村籠罩在安靜的夜色中,月亮高高掛在天邊,泄下淡淡如銀練般的光暈。
沈玉棠去后山的小河沐浴去了,其實李富貴想不明白,為什么一條魚還要沐浴?
變成魚身然后扎院子水缸里頭游一圈不就行了?
但李富貴沒好意思問,因為沈玉棠走了,這可是個好機會!
李富貴趁著沈玉棠不在,貓著身子一骨碌地溜進了屋子里。
李富貴趴在地上,把床底最角落的一個小瓦罐費勁地勾了出來,。
瓦罐太久沒有開了,上面都蒙了一層灰。
李富貴晃了晃,瓦罐肚子里叮叮當當的。
他高興地咧了咧嘴,露出兩顆可愛的小尖牙。
李富貴坐在地上,岔開腿把瓦罐放中間,俯下身去,鼓起腮幫子,朝著瓦罐輕輕一吹。
瓦罐上的灰立馬揚起,嗆得李富貴咳得肺都快要出來,淚花不停往外冒。
好不容易等塵埃落地,李富貴這才忍著發癢的鼻子去打開瓦罐。
然后抱著瓦罐翻過來往下倒。
叮當當當……
四個銅板伴隨著清脆并且令人心碎的聲音先后掉在了地上,滾了滾,打了個旋,然后個個銅板都躺平了。
李富貴沉默,又不死心地晃了晃瓦罐,甚至于拍了拍瓦罐底。
毫無動靜。
盯著地上的四個銅板,李富貴那叫一個愁,郁悶地歪頭托著腮,忍不住把尖尖的指甲從指尖里頭放出來,一下又一下地在地上磨著。
他就只剩下四個銅板了,怎么給媳婦做漂亮的衣服呢?
李富貴很快就做好了決定。
他要努力掙錢!
李富貴立馬一臉嚴肅,然后抱著瓦罐開始冥思苦想。
這一個瓦罐能裝一千個銅板,一千個銅板一兩銀子,那三兩銀子,他得攢滿三個瓦罐。
李富貴想著想著就開始掰著手指在那數。
他得賣多少根蘿卜才能買得起那匹浮光錦?
數目太龐大,以至于李富貴數了半天都沒數出個所以然來。
這時候,李富貴身后落下一個清冷的聲音。
“你在數什么?”
李富貴數得認真呢,聽見有人問他,他連頭都沒回,就答了一句,“我在數得賣多少根蘿卜才能掙三兩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