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棠最后還是停下來等李富貴了。
因為前面兩條岔路。
他不認路。
李富貴猜到了沈玉棠會停下來,嘿嘿一笑,“媳婦,我就讓你等等我吧!”
沈玉棠冷冷清清地瞥了李富貴一眼,李富貴完全沒在意,伸手指了指路旁一棵光禿禿的樹,道,“媳婦,你記清楚了,種了山楂樹的這條路就是回家的路。”
沈玉棠隨著李富貴指的方向望去,看見那棵光禿禿沒幾片葉子,要死不活的樹,不由蹙眉,“這是山楂樹?”
李富貴點頭,“是啊。”
沈玉棠問,“山楂呢?”
李富貴笑了笑,解釋道,“還沒有到時候呢,山楂得夏季開花,夏末初秋才結果子,等到那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來摘山楂吃啦。”
聞言,沈玉棠沒再說什么。
如今才堪堪開春,等到這山楂結果成熟,恐怕他早就離開了。
這山楂,還是留著李富貴自個吃吧。
李富貴高高興興領著沈玉棠去張婆婆家背了蘿卜朝集市走去。
李富貴身型中等,并不算特別高,但力氣卻似乎特別大,一筐幾乎要滿出來的蘿卜他輕輕松松就背起來了。
背著蘿卜,李富貴歡快地走著,高高束起的馬尾一晃一晃,仿佛連頭發絲都透著喜悅。
沈玉棠不知道李富貴為什么可以這么高興,更不知道李富貴為什么可以一直高興。
出村的時候,一路上,坨坨村的村民瞧見李富貴都熱情地跟李富貴打招呼。
“富貴,干什么去呀?”
“我去幫張婆婆背蘿卜去集市賣!”
“富貴,你身旁的俏郎君是你的誰呀?”
李富貴紅著臉大聲回答,“是我媳婦!”
沈玉棠雖說從來不在意別人看法,但他覺得這個李富貴還真是個癡兒,找了個男子當媳婦,換旁人都唯恐避諱不提的事情,李富貴怎么就這么大聲說出來了?
如此只會遭他人非議與厭惡。
說不定還會被人當成異類。
聞言,眾村民都只是笑了笑,似乎對李富貴的媳婦是男是女并不關心,只是頗為欣慰地道,“喲,富貴長大了,都有媳婦了。”
沈玉棠,“……”
不當面非議,定是會背后議論。
李富貴臉更紅了,嘿嘿笑著把頭低下,加快腳步往前面走,走了幾步,李富貴又忽然停下來,回過頭來,臉頰紅撲撲的,雪白的耳根紅得滴血,那一抹紅竟像晚霞一般從耳根往下燒到了脖頸。
或許是光線問題,那一瞬間,沈玉棠似乎瞥見了李富貴望來的眼睛有一抹亮起的金色,很漂亮。
但很快,沈玉棠再望去,那一抹金色已不見。
沈玉棠嘆氣,失了修為以后,這眼神也出了問題。
李富貴提醒道,“媳婦,路上石頭可多了,你留心走,別絆著了。”
沈玉棠,“……”
原突然回頭就是為了說這個。
沈玉棠沒說什么,只是平靜地應了聲,“嗯。”
李富貴沒撒謊,路上的確很多石頭,但李富貴走在前頭,瞧見突起的大石頭他就彎下身搬到路邊去,沈玉棠連避都不用避。
迎面碰上賣豆腐的,那賣豆腐的似乎與李富貴很熟稔,跟李富貴打了招呼,又問了沈玉棠是誰。
李富貴照舊回答。
賣豆腐的就笑呵呵地彎腰掀開蓋在木桶上的厚被子,舀出兩碗豆腐花,往上澆了兩勺紅糖水,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那我請你跟你媳婦吃碗豆腐花,祝你們甜甜蜜蜜,如膠似漆。”
李富貴歡喜地雙手接過,道了句謝。
賣豆腐的挑著桶搖搖晃晃地走了,一邊走一邊吆喝賣豆腐。
沈玉棠隨著賣豆腐遠去的背影望去,剛收回目光,便看見李富貴把一碗最滿、紅糖水最多的豆腐花捧到了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媳婦,吃豆腐花!”
“何叔做的豆腐花可香可嫩了,瓊漿玉液都不換呢。”
李富貴對此贊不絕口,沈玉棠想,區區一碗豆腐花而已,怎么可能比瓊漿玉液還要好?
沈玉棠疑惑著接過,舀起一口,送入嘴里,豆腐花中和了紅糖的甜味,嫩滑而香醇,在唇齒間經久不散。
確實味道不錯。
沈玉棠不由慢條斯理地品嘗了起來。
李富貴吃著自個那份,還不忘抬頭望向沈玉棠,圓溜溜的眼睛里寫滿了期待,“怎么樣?是不是很好吃?”
沈玉棠吃掉最后一口豆腐花,舒展長眉,卻依舊不緊不慢地回答,“尚可。”
李富貴看得出來,他媳婦愛吃這個。
但他沒有戳穿,只是笑了笑,夸贊,“媳婦你說話真文雅。”
心中再記下一條。
媳婦愛吃豆腐花,加了好多紅糖水的那種。
沈玉棠自然沒理李富貴。
半個時辰后,山路逐漸變成青石板路,百姓也漸漸多了起來。
入鎮的刻界石上刻著三字——“烏月鎮”
這是個連沈玉棠都不知曉的無名小鎮,鎮子很小,卻很是繁華,人口密集,人流量也大。
沈玉棠觀察了一下,發現這里是個很適合躲藏的地方,無論是突然出現或者突然消失都不會引起別人注意。
如果魔頭聰明,大抵會選擇此地隱姓埋名,靜悄悄地療傷。
沈玉棠正想著,忽然人群涌動的急促了起來,迎面走過來許多人,他抬眼一看,已不見了李富貴身影。
下一秒,一只手從烏泱泱的人群中伸了出來,攥住了他衣袖,沈玉棠一怔。
緊接著,一張稚氣未脫的少年臉龐從人群里頭冒了出來,沖他燦爛地笑了笑,“媳婦,今天好像有廟會,人可多了,別走散啦!”
李富貴就這樣攥著沈玉棠的衣袖的一角往前走著,漸漸地,人少了些,李富貴還是沒松手。
沈玉棠垂眸瞧著李富貴那緊攥在袖角的手,思索片刻,輕聲道,“沒人了,可以松手了。”
“哦。”
李富貴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松開沈玉棠的袖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抓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