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謝明月張了張嘴,雖然她不知自己中毒時發(fā)生了何事,可自己給自己下毒?
她是謝家的掌上明珠,自小金尊玉貴地養(yǎng)大,珍重自愛,就算再怎么落魄,也斷不會做出這種下作事!
她匆匆披上外袍,走到戚縉山面前:“誰審的?”
這個叫芬兒的婢女,必定是受了指使!
“侯夫人親自審問,”看見她的舉動,戚縉山眼瞳微縮,不動聲色,“芬兒招供,你吩咐她給你的茶碗下破喉散,只為誣陷到謝晚晴身上,現(xiàn)在侯夫人認為你是下毒搏寵,且不容妯娌。”
聽到親妹妹的名字,謝明月一怔。
妯娌?
順清侯有膝下二子,庶長子戚縉山,嫡次子戚修玉。
她嫁給了戚縉山,謝晚晴是她的妯娌。
所以,她的親妹妹嫁給了她的未婚夫?
她垂下眼,輕輕蜷起手指:“不是我。”
方才她略略掃了一眼房內(nèi)。
他們成婚十年,她的寢室卻如同女子未婚的閨房般,一絲戚縉山的痕跡也無。
想也知曉,怕是他們的夫妻感情不算好,戚縉山不在此留宿。
戚縉山?jīng)]說話,謝明月逼近他一步,抬起頭:“你不信我?”
她雖沉靜,到底也是二八年華的少女,心底自然還有一股氣性。
被她攔在折屏前,戚縉山目光一頓,兩人之間流淌著濃烈的危險氛圍。
一旁的梧桐卻是一臉喜色。
以往大爺多次主動遞臺階,但夫人就是不肯下,剛才她還在擔心兩人會起爭執(zhí),沒想到這次謝明月竟肯主動為自己辯解了!
見他沉默,謝明月微微皺眉,委屈開口:“戚縉山,是她們冤枉我?!?/p>
戚縉山靜靜注視她,看到她唇部那暈開的口脂時,眸色一暗。
方才她溫順讓他親吻的一瞬,乖得像換了個人。
過去她受委屈,不用她說,他便為她討得公道,可換來的卻是她愈加冷淡的疏離。
“我的事,與大爺無關(guān),還請大爺莫要隨意插手?!?/p>
他還記得她的抗拒與嫌惡……
怪他沾染了她、怪他趁她落難時,摘下她這輪皎月入懷。
如今,她又為何辯解?
不像平日的她。
半晌,戚縉山找到了答案。
他冷冷開口:“你這么做,是因為戚修玉?”
聽到這個名字,謝明月的心狠狠一跳,眼神泛起漣漪。
畢竟半日前,她還以為自己以后會嫁給戚修玉,可突然間,丈夫就換成了戚修玉的大哥,將自己按在榻間親密。
若說心中沒有波瀾,那絕對不可能。
戚縉山見了她的反應,眸中寒意更甚:“因為戚修玉即將回京赴任,所以你才下此狠手?”
自成婚后,謝明月為了與他疏遠,數(shù)次做下令人寒心之事,只怕這次也是為了惹怒他,與他劃清界限吧。
這是第幾次了?
戚縉山眼底劃過一抹倦意。
“謝明月,你無需如此?!?/p>
她想疏遠,他如她所愿。
何必又起事端。
“戚縉山!”謝明月被他不分青紅皂白地斥責,紅了眼圈,“以前你看到我,話都不敢說一句呢,現(xiàn)在竟然敢惡意揣測我!”
這話一出,戚縉山靜了一瞬,屋內(nèi)外候著的婢女小廝們也紛紛瞪大了眼睛。
多少年了,夫人對大爺?shù)膽B(tài)度終于變了!
兩人之間,雖然又起爭執(zhí),但是終于不再是那種令人窒息的沉郁了!
“作為你的妻子,我被冤枉了,你為何不信我?”
見他面色詭異,謝明月略有些緊張地低下頭。
戚縉山眸子深處似有流光閃過,“妻子”這個詞,居然能從她嘴里聽到。
“話都不敢說一句?”他收斂起氣勢,捻動手上那只白玉獅頭扳指,“我何時有過此舉。”
謝明月大言不慚:“我十六歲那年去山寺祈福,你也在樹下,卻只躲在樹后,連招呼都不與我打,不是不敢是什么?!?/p>
竟然……
十年前的事……她還記得。
戚縉山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不再接話,捻動扳指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謝明月不肯讓他糊弄:“我說了,下毒之事并非我為之,那個芬兒定然受了指使,栽贓陷害我,你母親審的不行,我要重新審。”
“羅氏并非我母親,你要審,就重新審,”戚縉山面色剛好轉(zhuǎn)一些,目光落在黑漆漆的藥碗上,又沉了下去,“為何不喝藥?”
“夫人,太醫(yī)方才說您積憂甚重,肝氣郁結(jié),這藥是解郁的。”
梧桐見謝明月看著藥碗的神情一懵,就知她又忘了事,于是趕緊提醒。
這些年,夫人成日郁郁寡歡,記性也越來越不好,她早就習慣了時刻提醒。
戚縉山沉沉盯著謝明月。
積憂甚重,呵!
他竟不知,她心里憂慮誰,乃至病到了這種地步!
“我不想喝?!?/p>
謝明月一口拒絕,太苦了,她從小就未吃過什么苦。
戚縉山緩步逼近她。
“謝明月,你又在想什么,”他的聲音很冷,和方才緩和的神色相比較,像是突然變了個人,“就算你死了,也是我的亡妻,別生出多余妄念?!?/p>
又來了,又來了。
謝明月咬牙忍怒,暗暗腹誹。
戚縉山和她說話時,為何總是這副死樣子?
夾槍帶棒的,還疑心她不忠,難怪他們感情不好。
因為她自己也是個傲氣性子啊,常年被這般詰問對待,脾氣能好嗎?
謝明月忍不住陰陽怪氣道:“都十年了,我能有什么妄念?”
她扭過頭,負氣地端起碗就灌下了藥,藥汁苦得她皺緊眉頭,不想說話。
看著她側(cè)臉躲避的舉動,戚縉山眸色一暗。
這才是她慣常待他的疏離樣子,方才那些,恐怕都是偽裝。
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即將歸京的男人。
他的臉色一寸寸沉下去。
早些年,她還會與他爭執(zhí),可隨著她越來越沉默、病弱,他們之間連爭執(zhí)都快不復存在了。
當初嫁他,本就非她所愿。
破鏡難圓,他們之間,卻從來就沒有圓過。
可他放不開手,于是只能互相煎熬,熬著這一條不該牽在兩人之間的紅線,漸漸斷掉。
不知想到了什么,戚縉山眉間閃過一絲煞意,像要殺人。
“下毒之事,你若申冤,我便替你審,若不管,就作罷?!?/p>
隨她如何折騰,今日過后,他都不管了。
他心灰意冷之際,正要離開,卻突然被拉住了袖擺。
身后,謝明月立刻回頭,主動道:“當然要管,現(xiàn)在就去,我同你一起?!?/p>
她差不多習慣了與十年后的戚縉山相處。
畢竟少了眉間的陰郁后,他算得上是個風骨崢嶸的男人,只是站在那兒,就給人一種如山般的安穩(wěn)。
而她剛來,府中什么情況一概不知,審起來會很艱難,他愿意為她撐腰,她自然樂意。
讓她瞧瞧,到底是誰在背后弄鬼。
是誰,害得她成了如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