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鶴和江采薇在屋內談事。
而我就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
透過大開的屋門,我看著久別重逢的兩人相談甚歡。
就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謝鶴和江采薇總能聊很多很多。
可我卻總也插不進話。
因為我聽不懂。
說出來的話也是惹得江采薇捂嘴直笑。
而謝鶴皺著眉要趕我走,語氣極為不耐:
「林小蠻,你能不能不要總纏著我?你又聽不懂!」
于是我撓了撓頭,哦了聲后就停下腳步。
安靜地看著那兩個人并肩而行,越走越遠。
我是很小就被賣到謝家當沖喜童養媳的。
所以我向來都很聽謝鶴的話。
唯一一次不聽。
是謝鶴和家里鬧著要護送江采薇回京。
我二話沒說就提把殺豬刀攔在了謝鶴的面前。
語氣兇狠地瞪他:
「考狀元和被我砍,你選一個。」
謝鶴那時也不過是少年心性。
看著還在滴血的殺豬刀瞬間嚇白了臉。
卻依舊梗著脖子怒道:「我同采薇是好友,她有難我自然是要幫的!」
我沒吭聲,一腳把謝鶴踹翻在地后。
就坐在門檻上當著他的面擦刀。
「林小蠻!」
謝鶴又氣又惱地叫我。
我沒理,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復:
「你得留下來,考狀元,陪爹娘。」
因為上輩子的謝鶴就義無反顧地和江采薇去了京城。
他說會回來的。
可我再見到謝鶴時,是在一場大火里。
一群黑衣人闖進了謝家。
他們殺了謝家所有人,又放了一把火。
是謝鶴把我從火場里背了出來。
那時的他長高了不少,面容也鋒銳許多。
可開口嗓音卻顫抖得厲害:
「小蠻你別怕,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重復了一遍又一遍。
我都被吵得頭疼。
心想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我,還是在安慰他自己。
為了不讓我陷入昏迷。
謝鶴拉著我的手說了很多很多。
那是唯一一次謝鶴同我說這么多話。
他說他后悔了。
他說他不應該去京城的。
他說他應該留在陳縣,留在爹娘身邊,然后再去考個狀元回來光宗耀祖。
我都記住了。
所以重生回來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攔下了要去京城的謝鶴。
我小時候被謝家爹娘救過一命。
后來又被謝鶴救了。
我總該報恩的。
但謝鶴不知道這些。
他說我在胡謅。
「即便你今日真攔住了我,我日后也不會娶你這個妒婦的!」
謝鶴捂著被踹疼的屁股,白皙俊俏的臉上一片通紅。
他恨聲罵我。
這一罵就是好幾年。
罵到謝鶴高中狀元,成為當朝新貴。
罵到他說要娶我為妻。
梗著脖子紅著臉:
「除了我,誰還能忍受你這蠻不講理的妒婦!」
我是信了的。
爹娘走后,一群豺狼虎豹涌上來搶東西。
是我提著把殺豬刀擋在那些人面前。
好歹是護下了謝家老宅。
而自那件事后,謝鶴就仿佛一夜間長大了。
謝鶴說:「小蠻,我會考取功名的。」
我點頭說好。
于是他考上了狀元。
謝鶴說:「我會讓那些人把吃了我謝家的東西都吐出來。」
我也點頭說好。
于是那些人不光吐了東西,還一個個到我面前向我磕頭賠罪。
謝鶴向來都是說到做到。
所以他說他會娶我。
我是信的。
可如今……
我抬起頭。
也不知道謝鶴說了什么。
江采薇一怔,而后秀美的臉上染上紅暈。
我收回了目光,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秋千。
努力忽視掉那股難受酸澀后。
心想如今我自己也不知道該不該信了。
爹是走鏢時受了重傷。
娘是爹走后得的心病。
但好在他們走前,謝鶴是陪在他們身邊的。
如今他也考上了狀元。
上輩子的遺憾似乎都得到了彌補。
如果謝鶴還是會喜歡上江采薇,我好像也沒有什么理由再去攔著——
不會的。
我使勁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
謝鶴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
更何況嫁衣都繡好了。
日子也都訂好了。
一切都和上輩子不一樣了。
我安慰著自己,卻怔怔地盯著腳尖發呆。
直到江采薇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我要走了。」
「走就走,同我說做什么?」
我回過神來,撇了撇嘴小聲:「反正我又不會送你。」
我還是很不喜歡江采薇。
江采薇也沒在意。
她狀似不經意地抬手撫了撫簪子,又突然笑:
「聽聞你們的婚期定下來了?不知那時我可否能來討杯喜酒喝?」
我總覺得江采薇說這話時的語氣很奇怪。
卻又一時沒琢磨清楚。
于是等人走后,我立馬就沖進了謝鶴的屋子。
可剛進屋子就聞到一股比之前還濃郁的血腥味。
到嘴的質問轉而變為擔憂:
「謝鶴謝鶴,你身上的傷還疼不疼了?要不我再給你換一次藥?」
可謝鶴按下了我的手。
他看著我,眸色藏著我讀不懂的情緒。
嘴唇翕動。
似是要開口言語,卻半晌都吐不出一個字來。
我忍不住歪了歪頭看他:
「你怎么啦?」
「小蠻。」
謝鶴的嗓音有些沉。
他突然抬手拂過我的頭發。
目光凝在某處,卻又很快收回。
連帶著手指都蜷縮了起來。
最后說:
「我們的婚期……再推遲些日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