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璐回到洗衣裳的地方,這里距離剛才那道水灣隔了一道坡。
河邊有幾塊大條石跟長石板,滑溜干凈,可以放衣服也可以當凳子坐,這處河水流速比水灣快,河水嘩嘩的,涮衣服最方便不過。
平常大家都來這里洗衣服。
她是洗完衣裳端著盆起身的時候,踩滑石板掉水里的。
連衣服帶盆被她丟在岸邊,這會兒衣服散落在地上,盆滾到旁邊溝里卡著,不然就讓水沖走了。
她剛被撈上岸,李書珍就那么湊巧在帶人過來,足以說明她落水或許就不是意外!
沈璐蹲在一半滑進水里石板旁邊。
這就是她踩滑的那塊石板。
石板原本所在的位置,底下泥土空了一半,還弄成了個小斜坡。
她把石板撈上來。
發現上面還有未被沖刷干凈的肥皂跟豬油的痕跡。
這是生怕她摔不進水里啊!
真是好算計。
上輩子偏偏就讓人家算計成了。
沈璐捏緊拳頭咬緊牙關,氣得渾身發抖。
氣到極致她冷靜下來,越想越不對勁。
如今才七五年,沈家得三年后的七八年,才摘掉帽子恢復身份榮譽,歸還家產。
李書珍怎么就篤定國家一定會摘帽子,沈家又一定能拿回財產?
她死后跟著李書珍時,李書珍哪怕私底下也沒說自己重生的事。
重生前看見的那本《嫁二婚首長后,小青梅她多子多福》的書中,也沒提李書珍是重生的。
沈璐深吸口氣,緩了緩呼吸。
不管李書珍是怎么回事,手握劇本也好,重生也罷。
這輩子,她都不會再重蹈覆轍,給李書珍做踏腳石!
她跟李書珍,是你死我活的關系。
李書珍死,她活!
沈璐也沒想著把石板搬到大隊部去就能李書珍定罪。
真要這么做,不管自己怎么說,只要沒確切證據,哪怕有人親眼看到李書珍往石頭上摸肥皂豬油,再看見李書珍躲在暗處看著她落水,那都定不了李書珍的罪。
更別提李書珍還能咬死不認呢。
費勁還沒個好結果的事,沈璐不做。
現在她只想把衣服過一遍水,然后趕緊回去!
沈璐兩手拽著衣角,將沾了泥土的衣服浸到水里,很快就被水流沖干凈,擰干擺條石上。
清洗了兩件覺得這樣太慢,站起來拿著衣服用力扔到上游。
河水把衣服沖下來,撈起來擺條石上再扔別的衣裳。
所有衣服都過了水撈出來,再一一擰干,涮干凈盆放進去,端著往牛棚的方向走。
幾步后她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起來。
直到遠遠看見那處遠離村民聚集地的牛棚,她才慢下腳步,站在路口視線逐漸模糊。
前世,自她結婚后,就好似沾上霉運。
先是爺爺奶奶相繼無故過世。
后小叔跟大哥也在修水電站的時候讓石頭砸死!
消息傳回來,她心如刀絞。
卻還要被白從軍爹媽兄嫂跟妹妹說克親!
現在她知道,哪有什么克親!
不過是因為沈家還有血脈在世,都會影響女主李書珍繼承沈家財產罷了!
所以。
她,爺爺奶奶,小叔大哥。
凡是阻礙李書珍繼承沈家財產、人脈關系的沈家人。
都得被劇情殺!
可是憑什么呢?
他們沈家上無愧于國,下無愧于民,更無愧于心。
不該落得斷子絕孫,為他人做嫁衣的結局!
這一切,從李書珍設計她落水被白從軍救起開始。
如今她既然已扭轉開頭。
那過程跟結局也該由她來書寫!
什么書中劇情,既定命運。
她不認!
沈璐憤恨交加,眼淚刷刷流。
“小鹿!你上哪去了?我跟小叔聽你出事,找過去大隊長說你早回來了,家里沒瞧見你影子,正打算找你呢!”
“這是怎么了?呦呦怎么哭了?哪個混蛋欺負你,告訴小叔,小叔找他算賬去!”
沈璐抱著盆,偏頭抬肩膀擦眼淚。
但擦不到。
鼻涕還流出來了。
“唉喲,瞧你哭得這個埋汰樣兒,都成丑姑娘了。”
小叔上前奪過那盆衣裳,反手塞大哥懷里,也不管他接沒接住就撒手。
然后張開雙臂。
“來吧來吧,小叔堅實的肩膀永遠是你可靠的港灣,衣服能借你擦眼淚,但鼻涕別糊小叔身上哦,小叔還是會嫌棄的!”
手里一空,沈璐趕忙拿袖子擦掉遮擋視線的眼淚。
看了眼抱著盆一臉擔心的大哥。
再看比他們兄妹都大不了幾歲,一副逗弄口吻卻難掩憂色的小叔。
不是被砸得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的爛肉。
是健壯硬朗,完好無損,是活蹦亂跳生機勃勃的大哥跟小叔。
沈璐淚水又盈滿眼眶,視野又模糊不清。
“哇——大哥,小叔!”
她猛地扎小叔懷里,抱著他嗷嗷哭。
哭得直抽抽。
甭管眼淚還是鼻涕,全蹭小叔身上。
有點子潔癖在身上的小叔身體僵住,咬牙切齒地薅揉著她腦袋。
“臭丫頭!說不讓你干什么,你非得干!”
兩男人對視一眼,目光同時在沈璐身上的軍裝上一瞄,再交換了個眼神。
肯定是那什么李書珍跟白從軍鬧的!
瞧給他們家姑娘委屈得,都快哭成狗了。
小叔:今晚。
大哥:套麻袋。
兩人:揍他丫的!
叔侄倆一路趕過去,聽人說沈璐孤零零一個人,當眾被人逼著嫁給一個男蛤蟆,不知道他們家姑娘該多驚慌多害怕。
他們有多心疼就有多生氣。
恨不得提刀剁了這兩個雜種!
什么品種的玩意兒,也來指點他們沈家人的親事?
沈家人踩鬼子頭上撒尿拉屎的時候,這倆玩意兒娘老子還不知道擱哪兒逃命呢!
叔侄倆輕聲慢語又怪腔怪調逗樂,哄了好半天,沈璐哭聲才消了。
但勁兒還沒下去,一抽一抽的。
“喲喲乖,咱們回家,家里有小叔跟你大哥,還有你爺爺奶奶,我們都在呢。”
小叔這一說,沈璐眼淚又出來了。
哭了半天,眼睛腫了,臉上通紅,嗓子眼也疼得很。
“哎喲,讓你爺爺奶奶看見,可不得心疼壞了呀?要讓他倆誤會是我跟你哥欺負你,還不得挨一頓揍?小叔這么大了,可不想再接受愛的教育,你行行好吧,大侄女!”
沈璐沒忍住,被他逗得笑出聲。
“這就對了,就是要笑著才好看嘛!我家姑娘眼淚珍貴得很,可不能為無關緊要的人流淚,他們不配!”
“小叔說得對,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只要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就沒有扛不過去的風浪!”
沈璐用力點頭。
“我們要好好活著,等到摘帽子回城!”
這一世,她要守在家人身邊,等到摘帽子恢復身份回城。
屬于沈家的一切,除了沈家人,其他妖魔鬼怪都別想沾邊兒!
叔侄倆對視一眼,嘆氣。
看來這次真是刺激大了!
不過也是,要是沈家沒遭殃,憑一個沈字,就沒人敢欺上門!
“行,我們都要好好的,總能等到回城那天!”
叔侄三人說著,轉身回牛棚。
直到三人走遠,后方隱在樹影里的陸九生走出來。
剛才聽這對叔侄找人,他也怕沈璐事后委屈找地方哭,也擔心她再遇到危險。
便跟在后邊追上來,想一起幫著找。
誰知剛看到人影,沈璐就抱著她小叔哭了。
在那么多人面前,被李書珍相逼刁難,又被白從軍惡語相向,她都沒哭。
見了家人淚水才忍不住決堤。
只在家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委屈難過,說明她有很好的家人,他們彼此愛護。
明明該為她高興,陸九生瞧著卻把樹皮揪下來一塊。
這讓他心里忽的抽疼,好似手中這塊東西不是樹皮,是他缺失的心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