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東頭的張秀才死了!”
義莊垂掛著經幡白布,昨天剛死了個老人,誰承想今天又死了人。負責搬尸的陳長生剛帶著人給老人下了葬,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有休息,錘了錘酸痛的后背渾渾噩噩的回到義莊,卻瞧見一“少年”斜靠在義莊的大門口,臉上蓋著草帽睡得正酣。
陳長生氣的直接給了“少年”一腳,“在這里躲懶,收尸去。”
感受到刺眼光線的少年凜眉,呲了下牙齒,炎炎夏日,太陽打在眼睛上,火燎一般的疼,他轉動眼球好不容易才適應了光照強度,緩緩睜開了眼。頭向著始作俑者偏了一下,“誰打擾老子睡覺”的話還沒說出口,看見人立刻老實的跪下喊了句“師傅?!?/p>
少年,不對,應該是少女名叫金桐。只是十五六歲的孩子,若不稍加打扮,倒也分不清性別,而金桐也從來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十三年前一個陌生的女人來到塔北村將一三歲小兒突然間托管給村里義莊的六十歲陳長生,臨走前從腰間取下一枚魚紋玉牌交給陳長生,什么都沒說,自此之后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塔北村四季分明,夏天日曬時間長,而金桐托陳長生常年照顧,自然也開始跟著接管起義莊的營生,常年在外奔波,別的沒有,倒是真曬出一身小麥色的皮膚,身材倒是真的不錯,胳膊上是肉眼可見的肌肉線條——抬棺抬得。臉蛋仔細看來也算是個標志人物,只不過天生異瞳,她的左眼是金色的,若是不笑,任何人見了都要嚇一跳。
她起身,伸手梳理了一番,用灰色長巾包裹住的頭,又拽了拽短腰的上衣,憨憨的笑。隨后,金桐慢條斯理的從腰間取出一個黑色的眼罩,擋上她那只異瞳。
“得嘞,師傅。”
金桐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張秀才家門口。
沈宅門口圍了不少人,貓頭探腦的生怕看不見熱鬧。來了三兩官兵,聽著周圍人的意思主事兒的官應該還未到。
“來來來,讓一下,讓一下?!?/p>
她撥開人群到了正門口,還未進屋就已經聽見了沈氏的哭聲。
“哎!我滴兒啊~你怎么就拋下老母走了~”
沈氏是個寡婦想靠著兒子高中能帶著她逃離這個村子,誰承想兒子就這么死了。
“兒啊,你放心,母親一定為你伸冤??!”隨后,她轉身就抱住旁邊一位官兵的大腿,“大人,算是我求您了,一點要幫我找到真兇。”
“您放心,縣令說了,這次來的可是京城過來的‘神探子’?!?/p>
神探子,金桐心底一聲冷哼,這些官兵沒什么能耐,噱頭倒是搞了不少。
“起來起來,義莊收尸!”
村里人迷信,與死尸打交道的都不敢得罪,沈氏此時也閉嘴給金桐讓了條道。金桐面無表情的穿過人群,走到了最前面。
金桐到的時候仵作正在驗尸,常處理尸體的事兒,這仵作姓李與金桐是舊相識,“呦,桐爺來了?!?/p>
“情況怎么樣?”
“致命傷為脖子上的勒痕,從痕跡來看應該是絲綢一類的布料。”
金桐垂頭在房間里面巡視了一番,卻見床頭的腳印一大一小,交錯紛雜,地上還有一個散落的香包,其中香料撒了一地。她彎腰將荷包撿起來,可以看出荷包的主人繡工很好,上面的鴛鴦圖案栩栩如生。她們這邊的規矩,香包皆是男女之間定情之物,想必這張秀才不知是惹了哪家姑娘的風流債。
看到這里金桐眉頭緊皺,心底暗自罵了一句“狗男人”。
放下荷包,她走到床邊垂頭思索,張秀才死狀非常奇特,仰面躺在床上,他的衣服皺皺巴巴,尤其胸前的兩團抓痕非常明顯,死之前應該是同人發生過激烈的爭執。
“桐爺,要不您先給掌掌眼?”李仵作早知金桐的能耐,見著官府還未來人,提議道。
金桐沒有說話,只是平靜的看著尸體,然后如同往常一樣側過身躺在尸體旁邊,盯著他的眼睛看。
金桐從小就跟尸體打交道,起初是害怕,后來她常常整宿整宿的在義莊的地上躺著,躺著躺著她就發現“尸體會說話”。她能夠從尸體上面感知到很多常人看不見的東西,具有及其敏銳的觀察力,地方官員辦案若真有疑難問題,都會找她幫忙。
陳叔說,她這是天菩薩賦予的智慧,不能丟掉,就此,每次看見尸體,她都會躺在旁邊看看這人生前發生了什么。
脖子上面有一道非常明顯的勒痕,是唯一致命傷,從尸體顏色來看大約是昨天半夜死亡的,死亡之前應該是剛剛從什么地方回來,剛剛進門的時候她就聞到一陣異香,這種香料應該是楊柳鎮的春華樓獨有的。
刷的一下,她腦海中突然閃現出張秀才與一女子推搡的畫面。這些信息基本如她推理的一樣,兇手應該是個女子,這人大概是春華樓的。礙于身份,她不便全部告知,只能等著官府來人。
周圍人全部屏氣凝神等著金桐的結果。金桐站起來,淡定的拍了拍身上的土。
“怎么樣啊,金姑娘?!鄙蚴涎栽~哀切,金桐倒也不忍心。
“沈姨,昨天張秀才是不是出去過?!?/p>
“哎哎,昨天晚上飯后跟我說他們讀書人在楊柳鎮舉辦詩會,我想著,那些人以后可能都是同僚,就任他去了?!?/p>
何氏身邊的丫鬟說:“昨日起夜,我還模模糊糊聽見有爭吵的聲音?!?/p>
“哼。”金桐冷哧,“真是蠢男人,欠了一屁股風流債?!?/p>
金桐的話引起眾人議論,結合尸體形態,很難讓人不向更歪的地方想。
“你個小***,少在這里胡說八道,我兒是秀才,怎么可能去做那種事情!”
沈氏瘋了似的向金桐撲過來,一只扇子打不遠處飛了過來拍在了沈氏的臉上,沈氏應聲倒地,臉上留下了一道紅色的印子。
“看起來閣下對男人的態度很是不一般啊。”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男子身穿朱紅暗紋番西花緙絲袍子款款而來,金桐警惕的從腰間拔出短刀直擊對方咽喉。對方好像并沒有被這幅樣子唬住,只是微微挑眉,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乖乖的舉起雙手,任人宰割,漫不經心的喊著“女俠饒命”。
“哎呦,誤會,誤會了,我們是官府前來斷案的。”這人身后跟著個搖扇子的軍師,高帽一戴。
聽聞是官府來人,村民幾人圍成一個圈,都等著看這官府來人的裁定。
沈氏哭的整個人像是被抽干了一樣跪在地上,一聲聲“我滴兒,我滴兒”啊的喊著,丫鬟攙扶著她,她上半身半個身體都托在了丫鬟的手上。
只見那軍師笑意盈盈,舉起扇子挑開抵在男人身上的刀子。他沖著鐘杳杳抱拳,“真是打擾了,我們是鎮上派來調查這次案子的,這位是大理寺少卿周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