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瑤光微怔,看著擋在她身前的裴知珩。
一瞬間,好似回到那日在紫宸殿內,他脊背筆直的與李曄對峙的場面。
原來這個時候,他就在護她了。
李曄這會兒也反應過來,待看清面前之人是裴知珩,不禁擰眉:“裴公子,該自重的是你才對。阿瑤乃我未過門的妻子,我與她的事,還輪不到你個外人插手?!?/p>
裴知珩不語,仍擋在姜瑤光身前。
李曄見狀,面色沉了幾分。
他與這裴知珩的來往并不算多,畢竟裴知珩雖出自聞喜裴氏,卻不過是裴氏三房的庶子,聽說生母連個良家子都不算,是多年前裴三爺從江南抱回來,養在嫡母的膝下罷了。
一個身份卑賤的庶子,在這俊才如云的盛京城城里本不值一提。
但裴知珩才華出眾,又生了一副好相貌,漸漸的在盛京城俊才里顯露頭角,也得到了裴氏家主的賞識,又與姜云承交好,成了朋友。
平日里在盛京城城里遇上,李曄也愿給他三份薄面,喊一聲“叔玉兄”。
只是現在……
“裴叔玉,這里是姜府。”
李曄鳳眸輕瞇,凝視著裴知珩:“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不然莫怪我不客氣。”
作為衛國公嫡次子,李曄年前才因祖蔭封了成安郡公,論身份與地位,皆遠高于裴知珩。
裴知珩自也明白這點。
卻并未讓開,只側眸看向身后的姜瑤光:“你可愿與他離開?”
姜瑤光抿了抿唇,仰起臉:“我與他沒什么好說的?!?/p>
“好?!?/p>
裴知珩頷首,再次看向李曄:“你聽到了,阿瑤與你無話可說。”
他道:“我雖不知你們之間有何誤會或矛盾,但婚姻一事,須得兩廂情愿。她既不愿嫁你,李公子又何必再糾纏不休?”
“我糾纏不休?”
李曄怒極反笑,“我和她的事,你又知道什么?讓開。”
裴知珩道:“若我不讓呢?”
李曄語氣冷下:“那就別怪拳腳無眼?!?/p>
說罷,他大步上前,作勢抬手。
“哎呀,這是做什么,住手,都住手!”
眼見著兩個男人劍拔弩張,下一刻就要打起來,姜云承忙不迭上前拉架:“都是自家兄弟,有話好好說,何必鬧得這么難看!”
姜瑤光也沒想到李曄今日火氣這般大。
想到前世裴知珩也是被李曄遷怒而死,她也連忙拉住裴知珩的袖角:“叔玉哥哥,你和我哥哥先去書房吧,我能應對?!?/p>
裴知珩看向她,眉心輕折。
姜瑤光朝他點點頭,***臉龐也露出個輕松的笑:“沒事的?!?/p>
裴知珩還想再說,姜云承已經拽住了他的胳膊:“走吧,叔玉,讓他們倆聊聊?!?/p>
兄妹倆都這樣說了,裴知珩也架不住姜云承的蠻力,愣是被他拽走。
直到走遠,隔著影影綽綽的假山花影,裴知珩看著那在花影掩映下的兩道身影,眉心仍舊蹙著。
“叔玉,別看了?!?/p>
姜云承搖搖頭,一臉無奈:“讓他們倆好好聊聊吧,沒準聊著聊著,又和好了呢?!?/p>
裴知珩皺眉:“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說實話,我也不清楚?!?/p>
姜云承聳聳肩:“也不知昭懷怎么又惹阿瑤生氣了,昨日夜里,阿瑤突然說要與昭懷退婚,我們全家都嚇了一跳。畢竟她先前對昭懷可是死心塌地,非君不嫁的……”
“她要……退婚?”裴知珩愕然。
“是啊,你說這丫頭,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橐龃笫?,怎是說退就退的。何況她與昭懷的婚事,整個盛京城都知道,要是真退了,兩家人的臉往哪里放?她日后又如何再尋夫家?”
姜云承昨夜回去還與妻子白氏探討了一番,夫妻倆一致覺得是倆人有了矛盾,在氣頭上才說要退婚。
“等氣消了,怕是又甜甜蜜蜜,你儂我儂了?!?/p>
姜云承擺擺手,“所以這事啊,你別插手,我看方才昭懷都有些動怒,要與你動真格的了?!?/p>
裴知珩聞言,沉默下來。
他并不怕李曄與他動手,只是姜云承對此事的態度……
靜了一陣,他終是抬起眼,看向姜云承:“若阿瑤并非一時意氣,而是真的想與李二退婚呢?”
好友的語氣認真而平靜,姜云承頓時一噎。
等回過神,他訕訕摸了摸鼻子:“不會吧?她和昭懷那么要好,怎么會真的退婚?總得有個正經的緣由吧。”
什么命格相克的鬼話,他可不信,除非——
“她真的移情別戀了?”
“你心里難道有了旁人?”
花園涼亭內,李曄神色凝重地望著面前的緋裙少女:“難道是那個裴知珩?”
男人的思維跳躍得太快,姜瑤光的眼皮都忍不住一跳。
“你別胡說八道?!?/p>
她蹙眉反駁:“我與叔玉哥哥只是兄妹,清清白白?!?/p>
李曄卻是不信。
男人最懂男人,方才那裴知珩護著姜瑤光的姿態,簡直比姜云承那個親兄長還要上心。
從前姜瑤光一門心思都撲在自己身上,他也未曾注意過這個裴知珩。
如今一看,那男人的心思并不簡單。
“若不是他,他方才為何那般護你?”
“他護著我,是因他與我兄長交好,也把我當妹妹一般愛護?!?/p>
姜瑤光此刻也有些不耐了,沒好氣地瞪著面前的男人:“你別總把人想的那么不堪,更別把無辜的人扯進你我的事來!”
見她動怒,且提及裴知珩時的目光十分坦蕩,李曄冷硬的眉眼稍緩。
語氣也柔和幾分:“阿瑤,你別動氣,我并非懷疑你……”
“你愛懷疑就懷疑去吧?!?/p>
姜瑤光深深吸了口氣,一雙美眸滿是嚴肅:“反正我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對你已沒了男女之情,更不可能再嫁給你?!?/p>
“方才叔玉哥哥有句話說的很對,男女婚嫁,須得你情我愿。如今我既不愿,你再糾纏,反倒生怨?!?/p>
她緩緩說著,也分明看到了李曄眼底的不甘。
細想想,她是重活一世,方才如此決絕。而他如今不過二十,尚未做錯半分,這般突兀于他退婚,的確過于無情。
于是思忖片刻,姜瑤光還是給了他一個理由:“我在夢中受到菩薩點化,菩薩說你我八字不合,彼此相克,如結為夫妻,必成怨侶,且有血光之災。遂我在夢中與菩薩起誓,斬斷青絲,從此再無紅塵執念,只安心在家中侍奉父母,再不嫁人?!?/p>
說到這,她還雙手合十,朝李曄彎腰一拜:“為著你我都好,這樁婚事便算了吧。我相信以李二公子的人才品貌,定能覓得一位比我更好的如意賢妻?!?/p>
李曄:“……”
雖說本朝崇尚佛法,但未婚妻突然看破紅塵,執意退婚,還是叫他一時如鯁在喉。
最為難受的,莫過于他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到一絲玩笑的痕跡,可她的神情是如此的平靜。
就連那雙往??偸呛Φ拿髅难垌丝桃踩缫惶对律碌撵o水,不見半絲漣漪。
這樣平靜的她,如同換了一個人。
“李昭懷?”
男人過于銳利的目光看得姜瑤光心底有點發毛。
她與李曄十幾年夫妻,深知這個男人的城府與敏銳程度,不容小覷。
她假裝咳嗽般,抬袖避開他的目光:“時辰也不早了,李公子若沒旁的事,還請離去吧。”
李曄沒出聲,只是朝她走了兩步。
姜瑤光眼睫顫了兩顫,剛要開口,便聽男人垂下眼,嗓音低沉:“若阿瑤真是顧慮你我相克,那我會設法尋遍這世上能破相克之法的高僧?!?/p>
他轉過身,揚長而去——
“在那之前,我絕不答應與你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