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贏羽都覺得《呂氏春秋》可能有些夸張。
畢竟,項羽舉起的鼎不過三百五十斤,他的神力已傳頌千年。
可現在,贏羽卻被告知,孔子的力量竟然比項羽還強?
這簡直和諸葛亮溫酒斬呂布、林黛玉倒拔垂楊柳一樣,太過魔幻!
然而,當他感受到身體內的力量時,贏羽不得不相信,
《呂氏春秋》上的記載,很可能是真的!
“有了孔子之力,我還需要項羽之力嗎?”
“相比之下,項羽簡直是個弟弟!”
“怪不得儒家能成為顯學!”
“我實在是誤會孔圣人了!”
如今,成年男性的平均身高不過一米六。
而孔子身高兩米二,能徒手搏虎,精通各種戰(zhàn)技,簡直是一種震懾。
他身邊還帶著與他武力值相仿的子路、曾單人嚇退萬軍的公良孺、徒手殺過兩條鱷魚的澹臺子羽等七十二賢徒。
更有三千內門弟子,佩劍帶弓,精通武藝,隨他四處走天下。
這樣的孔子,如果找你說要恢復周禮,
你敢拒絕嗎?
聽?
孔子就用言辭教你。
不聽?
那孔子只能給你講講物理了!
贏羽握緊充滿力量的拳頭,右手握住劍柄,感慨萬分。
“果然,再優(yōu)秀的思想,也需要強大的力量支撐才能實現。”
“能創(chuàng)造儒家的孔子,又怎會是畫卷中那個和藹的胖老頭?”
“后世對儒家的誤解,實在是太深了。”
“不過沒關系,我來了!”
“孔子的思想我未必能完全繼承,但他的力量,我一定會發(fā)揚光大!”
贏羽的認知被徹底打破,
但當他重新塑造這些認知后,才打開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這,才是他心中的儒家!
這,才是贏羽所要的儒家!
簡單沐浴后,贏羽換上一套寬松的鎧甲,朗聲喊道:
“八夫!”
一名體格壯實的親兵快步進來,拱手一禮。
“卑職在。”
贏羽調整了一下鎧甲,開口吩咐道:
“去找尚衣令的宦官。”
“我的衣服太緊了,需要重新量體裁衣。”
八夫露出一絲驚訝,但并未多言,隨即應諾:
“卑職遵命。”
“另外,扶蘇公子剛才來拜訪過公子。”
“他等了兩刻鐘,見我攔下他后才離去。”
贏羽無奈地笑了笑。
“這大兄啊,又來嘮叨了。”
本想避開這番嘮叨,但最終,贏羽還是站起身。
“告訴尚衣令的官員,兩個時辰后再來。”
此時,距離贏羽營帳不遠處的另一座營帳內,
扶蘇正端坐軟榻,借酒消愁。
“父皇不理解我,諸兄弟也不懂我。”
“唯一明白我的二弟,今天卻也走上了歧途。”
“我如何憑一己之力,使大秦走上正軌?”
“唉……”
一口辛辣的酒被他一口口灌下,扶蘇的愁容愈發(fā)沉重。
“二弟,怎的在帳中獨飲?”
扶蘇聽見聲音抬頭,看到贏羽后,愕然站起,眼神中帶著質疑,右手已經握住劍柄。
“你到底是誰?”
原本扶蘇的身高與贏羽相差無幾,
但此刻,扶蘇的頭頂竟與贏羽的下巴平齊!
短短幾個時辰,贏羽竟然長高了這么多?
扶蘇懷疑眼前的這人是喬裝成贏羽的刺客!
贏羽笑著放下帳簾,走上前。
“怎么了,大兄,才幾個時辰沒見,你就認不出我了嗎?”
“你我可是同胞兄弟,怎么能這樣傷我心?”
“要不我給你回憶一下,五歲時你拉著我去偷看宮女沐浴的事?”
“我就說過我們墊腳的磚頭不穩(wěn),你不信,結果我們……”
扶蘇的臉立刻紅了,趕忙拱手道歉。
“二弟,是愚兄錯了,愚兄不該懷疑二弟。”
“但實在是因為二弟的變化太大了,愚兄才會如此懷疑!”
“幼年的事,不必再提!”
“天下有誰不曾做過些糊涂事呢?”
“何必一直掛在嘴邊呢!”
贏羽挑了挑眉:“現在信了嗎?”
扶蘇無奈道:“信了,愚兄信了還不行嗎!”
“二弟,坐下!”
扶蘇讓贏羽坐在自己對面,滿懷好奇地問道:
“二弟,你怎么突然變得這么高了?”
贏羽輕松一笑:“有什么突然的?”
“我一直都這么高。”
“只是覺得低頭看人不太禮貌,所以平時總是佝僂著腰。”
“今天想明白了,為什么要因別人而彎腰?決定不再低頭。”
“結果,突然就顯得高了起來。”
扶蘇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二弟平時確實太苛待自己了。”
贏羽笑著搖了搖頭:“過去的事就不再提了。”
然而,扶蘇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有些事,過去了不必提起。”
“但有些事,不能如此。”
扶蘇真誠地說道:“二弟,為什么要提出融合儒法這樣荒謬的想法!”
“儒家重民,法家重君,儒家重禮,法家重法。”
“儒家與法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治國之道。”
“融合儒法,簡直是歧途!”
“我大秦,只有全面以儒治國,才能興盛不衰!”
贏羽不答反問:“大兄覺得,父皇會接受儒家治國的思想嗎?”
扶蘇微微一愣,隨即堅定地說:“愚兄會盡力勸說父皇!”
贏羽微微搖頭:“你勸不動。”
“父皇能以質子之身成就大秦帝國,這份堅決非你我能理解。”
“單純的游說,絕不可能說服父皇。”
“不如將儒家的一些思想融入法家,使父皇看到儒家的優(yōu)點。”
“這樣,父皇才可能更容易接受儒家。”
扶蘇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原來二弟是基于這個原因,才提出融合儒法!”
“為兄誤解了二弟!”
扶蘇向贏羽行了一禮,表示歉意,贏羽訕訕一笑。
“無礙,無礙,大兄無需如此。”
“只要你了解我準備如何改造儒家就好。”
贏羽隨即轉話題:“既然大兄明白了我的意思,愿意幫我一把嗎?”
贏羽期待地看著扶蘇。
孫養(yǎng)、周衍等人在儒家有著強大的威望,
但如果能讓扶蘇站在物理版儒家的立場上,儒家的群眾基礎將不可動搖!
然而,扶蘇沉吟良久后,搖了搖頭。
“二弟的計劃雖好,卻也是妥協。”
“愚兄不會再勸你,但我不會走你走的道路。”
“雖然勸說父皇極難,但我絕不會放棄。”
“子曰: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
贏羽脫口而出:“孔子說:‘我可以奪取敵將首級,但老百姓無法奪走我的戰(zhàn)意’?”
“大兄,即便說不過父皇,也不至于弒君弒父吧!”
扶蘇:……
扶蘇完全懵了。
我說的明明是不能被奪走志氣,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弒君弒父了?
幾息過后,扶蘇才回過神,忍不住抓狂大喊:
“二弟,能不能不要再曲解圣人言了!”
贏羽有些尷尬。
他現在腦袋里全是物理版儒家的理念,不由自主地按自己的理解解釋論語。
但話都說出去了,贏羽也沒打算改口。
“大兄怎知這不是孔子真實的意思?”
扶蘇斷然道:“絕不可能!”
“孔子乃仁德圣人,一直以德服人,怎會說出……”
贏羽打斷了他:“所以孔子對少正卯不滿意,就殺了他?”
扶蘇:(╯Д)╯︵┻━┻
咱能別提這事嗎!
扶蘇恨不得效仿孔子,一劍刺死贏羽。
但沒辦法,畢竟這是自家弟弟,只能忍著啊。
深吸了幾口氣,扶蘇壓下心頭的憤怒,狠狠地瞪了贏羽一眼。
“時間緊迫,愚兄不打算與二弟再爭論孔圣人的話究竟何意。”
“二弟,你到底還想不想繼續(xù)做儒家門生?”
贏羽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想!”
“愚弟生是儒家人,死是儒家魂!”
“我心向儒,天地日月皆可作證!”
看到贏羽那真誠的眼神,扶蘇的氣息漸漸平復,語氣也緩和了些。
“既然二弟仍然想繼續(xù)做儒家門生,那你得趕緊向孫養(yǎng)等大儒道歉。”
贏羽微微皺眉,果斷開口:
“孫養(yǎng)等人不尊君王、不重社稷,為了一己私利耽誤國事。”
“這種人也能被稱作大儒?”
“我已寬容留他一條命,已是仁慈。”
“怎么可能讓我去向他們道歉?”
“那絕不可能!”
扶蘇無奈地嘆了口氣。
“愚兄依舊認為這事另有隱情,諸大儒絕不會做出那種事。”
“若孫養(yǎng)等人真因爭名奪利而耽誤了父皇的封禪大典,愚兄定會與二弟一同指責他們。”
“但現在最重要的并非真相,而是二弟的名聲。”
“愚兄打探得知,孫養(yǎng)等大儒已發(fā)出百余封信件。”
“不久后,這件事便會傳遍天下。”
“到那時,二弟在儒家恐怕無立足之地!”
贏羽心中憤怒升騰。
“這些大儒,竟然如此無恥!”
“在父皇和我面前做出承諾,結果一離開營帳便毫不猶豫地毀約?”
“這種人還敢自稱大儒?”
“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常見。”
“但一群自詡為道德楷模的大儒,竟然做出這樣的事,真讓人作嘔!”
扶蘇也感到一絲愧疚。
“愚兄也認為,諸位大儒這種行為不符君子之道。”
“得知此事后,愚兄便上門拜訪,想為二弟解釋。”
“然而,大儒們卻閉門不見,愚兄無計可施。”
贏羽難以置信地看向扶蘇。
“大兄你親自上門,他們竟不開門?”
扶蘇無奈地答道:“根據《周禮》,登門拜訪之前必須提前三日送上拜帖。”
“大儒們不見愚兄也是依禮行事。”
“不過愚兄已送出拜帖,三日后便能再次拜訪他們。”
贏羽差點氣得吐血。
扶蘇是大秦的長公子!
雖然不是太子,但在大秦的地位極高。
他親自去拜訪這些沒有官職的儒生,結果竟被拒之門外?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而最讓贏羽無語的是,扶蘇竟然覺得這很正常!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喊道:“來人!”
八夫聽到后立即進來。
贏羽扔給八夫自己的公子腰牌,冷聲下令:
“去找上卿蒙毅,要求徹查所有大儒發(fā)出的信件。”
“凡涉及本公子的信件,全部攔截后交給我!”
“任何儒生不得離開軍營。”
“違令者,教他們什么叫軍令如山!”
八夫立刻拱手回應:“遵命!”
見八夫領命而去,扶蘇有心勸阻,但最終還是無奈嘆息。
“二弟此舉可以暫時防止消息擴散,但也不會維持太久。”
“而且,這樣會激怒那些大儒。”
“這些大儒終究會離開軍營,回到家鄉(xiāng)。”
“到時,二弟你又如何應對?”
“愚兄認為,二弟還是盡快去拜見這些大儒,表達歉意為好。”
贏羽眉頭緊鎖,冷聲道:“道歉是不可能的。”
但現在他依舊無法脫離儒家的外皮,否則系統獎勵恐怕會泡湯。
殺了這些大儒?
贏羽輕輕搖頭。
他們畢竟是嬴政邀請來的。
若全殺了,嬴政的名聲將受到巨大影響,甚至可能激起天下儒生的反感。
這根本不是他能承受的后果!
思索片刻,贏羽忽然問道:“誰說話,孫養(yǎng)等大儒愿意聽從?”
扶蘇稍作思考后答道:“孔圣人仙逝后,儒家分裂,諸大儒各自持不同理念。”
“孫養(yǎng)等大儒出自魯儒學派,崇尚古代禮制、推崇周禮。”
“如果說他們愿意聽誰的話……”
“那必定是魯儒的領袖、孔氏族長——孔哲!”
“畢竟,孔哲是孔子的直系后代。”
“對于魯儒學派來說,孔氏族長便是儒家的正統代表!”
贏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大兄,孔哲如今在哪里?”
扶蘇毫不猶豫地回答:“前些日子,淳于夫子與愚兄談及此事。”
“孔哲大儒正在狄縣游學。”
贏羽目光一凝:“狄縣?”
“孔哲去狄縣,真的只是去游學嗎?”
扶蘇不解地問道:“二弟為何對這個感興趣?”
贏羽收回思緒,露出笑容:“當然是去找這位儒家魁首談一談。”
“從源頭解決此事!”
半個時辰后,在中軍大帳內,
贏羽推開帳簾,見到嬴政閉著雙眼,顯得十分疲憊。
燭光下,嬴政兩鬢的白發(fā)格外顯眼。
一名宮女正安靜地坐在嬴政身后,熟練地按摩著他的太陽穴。
聽到腳步聲,嬴政并未睜開眼睛,只是輕聲問道:
“羽,今天來,有何事?”
贏羽拱手道:“父皇,兒臣請求明日離營,前往狄縣!”
嬴政沙啞的聲音詢問:“你可知封禪之事對我大秦意味著什么?”
“你可知道,多少儒生一生追求的就是參與封禪?”
“即便如此,你還打算離開?”
贏羽堅定地點頭:“兒臣明白。”
“但是儒生所追求的,從來不是封禪大典,而是能夠舉辦封禪的明君和盛世!”
“否則當年齊桓公欲封禪泰山時,管子也不會嚴詞勸阻,而是欣然接受。”
“我能親眼見證這次能夠進行封禪的時代,便足矣!”
贏羽并非真正的儒生,沒有那份深厚的對封禪的情感。
與其參加一個不會被記載的秘密祭祀活動,不如去做些更有意義的事。
嬴政揮手讓宮女退下,愕然看向贏羽。
“皇兒竟然能看得如此清楚,令朕刮目相看!”
“但皇兒似乎太過看重孫養(yǎng)等人的鼓噪之言了。”
“蒙上卿會將孫養(yǎng)等人的信件扣押,不會再流出。”
“封禪大典之后,我會帶著皇兒一起拜訪魯儒的領袖,徹底解決這件事。”
“皇兒無須擔心,也無須因此耽擱封禪大典。”
贏羽并未驚訝嬴政知道此事。
但他并不打算等到封禪結束再處理這問題,
因為他深知,如果按照歷史發(fā)展,嬴政不僅沒能解決魯儒問題,
反而導致了雙方鬧得不歡而散。
贏羽搖頭:“兒臣急于去狄縣,并非只是為了孫養(yǎng)等人。”
“大秦雖能扣押孫養(yǎng)等人的信件,卻無法控制天下儒生。”
“一旦封禪之事傳開,儒生們必定會發(fā)聲,言辭激烈,攻擊父皇和大秦。”
“他們將會編織謠言,說封禪之禮充滿不利,證明大秦并不被天地所容。”
“唯有在封禪前,爭取孔哲的支持,并通過他提前發(fā)聲,才能避免這種局面。”
嬴政眼中閃過一絲欣賞,
“皇兒所思,正與朕所想相符。”
“孔哲的確有能力改變天下儒生的看法。”
“但皇兒可曾想過,孔哲對我大秦一向敵視?”
“皇兒如何才能說服孔哲,支持你?”
贏羽堅決地說道:“兒臣自會盡力游說孔哲。”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嬴政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失望。
以求教的方式進行游說?
孔哲敵視大秦的根源不在于情感,而在于利益。
僅憑言辭如何讓孔哲改變立場?
羽,還是太年輕了些。
然而,這一念頭剛剛生出,嬴政卻看到贏羽咧嘴一笑。
“孔子說:早上聽聞到去他家的路,晚上我就能死得安心!”
“如今,兒臣已經打聽到了孔哲的住處。”
“若孔哲不愿聽勸,晚上他便能安心去死。”
嬴政愣住,數息后,暢快地大笑起來。
“好!”
“甚好!”
“不愧是朕的皇兒!”
“這次行程,朕準了!”
贏羽欣然拱手道:“拜謝父皇!”
嬴政叮囑了幾句,便令贏羽去準備行囊。
待贏羽離開主帳后,嬴政不禁露出笑意。
“朝聞道,夕死可矣,竟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