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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寒風(fēng)凜冽,圖書館里溫暖如春。

我站在一樓,低頭給程景曦發(fā)消息。

一條消息沒編輯完,耳邊傳來「咚咚咚」的聲音。

我一扭頭。

玻璃墻后,程景曦單手撐著側(cè)臉,一手曲起手指,薄薄的唇揚著幾分似笑非笑。

他坐在茶吧里,示意我進去。

推開厚重的玻璃門,撲面而來茶香果香。

不比自習(xí)室,這里能聽見刻意壓低的談話聲,適合交流。

程景曦手邊放了一杯白開水,我掃了一眼,默默松口氣。

幸好他沒像早上的時候,點一堆東西讓我挑。

「不知道你喜歡喝什么,沒急著點,」程景曦把桌邊的平板遞給我,「你看一下水單。」

我接過平板,看了一眼。

我是聽妍妍說過,圖書館茶吧頗為小資。

但這個價錢也太……

我來來回回刷了幾遍,還是下不了手,一杯茶喝掉一天伙食費,太敗……我自己了。

平板快被我焐熱乎了,程景曦忽然說:「姜茶可以嗎?」

「我……」我捏了捏平板的邊緣,「我不用了。」

「好,」程景曦按了鈴,一臉平靜地對店員說,「再要一杯白開水。」

店員為難地對他說:「不好意思啊同學(xué),這里是付費位……」

我臉上呼啦一下熱了起來。

我是又窮又窘不配坐在這里,可程景曦家世不俗,被人當(dāng)成蹭座的,心里肯定不舒服。

相比于我的局促不安,程景曦坦然自若,他點點頭,說:「那就要一壺姜茶。」

店員端了玻璃茶壺,連帶壺底保溫的小蠟燭,還有兩個玻璃茶杯。

程景曦給我倒了一杯姜茶。

我連忙擺手:「程師兄,不用給我倒……」

「不喜歡姜茶?」程景曦動作一頓,扭頭要去叫店員。

「不是不是,」我慌慌張張道,「我喜歡姜茶!」

程景曦繼續(xù)倒,邊倒邊說:「我昨天的話,你還記得吧,我說了要追你,可我沒追過人,現(xiàn)在在摸索中,實驗處于第一階段,作為我對象……樣本對象,希望你能全力配合,接受我對你的好。」

「我要是不接受呢?」我小聲問。

程景曦把杯子放在我手邊,順便把高數(shù)教材推了過來:「自己權(quán)衡。」

這還用權(quán)衡?

我端起杯子,豪氣干云,一飲而盡。

姜茶里混了蜂蜜紅糖,一杯喝下去,渾身都跟著暖了起來。

一直繃緊的肩膀隨著身體有了溫度,逐漸松散下來。

「中午吃過飯了嗎?」程景曦問。

「吃過了。」我回答。

回答完,卻瞥見程景曦蹙了一下眉。

一下,就蹙了一下。

偏偏被我捕捉到了。

我心里隱約有個猜測,試探地補了句:「……但好像沒怎么吃飽?」

果不其然。

程景曦立刻說「我這里有吃的」,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圍巾團來。

淺棕色的羊絨圍巾里裹著透明塑料袋,里面裝著圓滾滾兩顆茶葉蛋。

我早上告訴他,我喜歡茶葉蛋,下午就真的送來了。

茶葉蛋還是溫?zé)岬摹?/p>

我看向程景曦。

程景曦下意識瞥開眼,又像是意識到什么,硬生生把視線挪回來。

黑而亮的一雙眼直勾勾盯著我,期盼又不安的目光藏都藏不住。

期盼我理解,不安……

他很在意我會不會接受嗎?

茶葉蛋的外殼酥脆,捏起來咯吱咯吱地響。

并不習(xí)慣被別人這樣對待,我斂眸輕聲道:「……謝謝。」

趁著我吃茶葉蛋的工夫,程景曦在本子上寫了幾道題。

「這是高數(shù)基礎(chǔ)題,你先做一下。」程景曦說完,抽了兩張紙巾遞給我,「擦擦手。」

我擦干凈手,開始全神貫注和高數(shù)題較勁。

一會咬筆,一會撓頭,十分鐘過去,還在第一道題上打轉(zhuǎn)轉(zhuǎn)。

「不用做了,」程景曦挪過本子,看了我一眼,「你以前……我是說答案的時候,也是這種狀態(tài)?」

「當(dāng)然不是,」我說,「答案的時候我一般是抬頭往上看,再默念幾遍題干。」

「做什么?」程景曦問。

我尷尬地笑了一聲:「人算不如天算嘛……」

程景曦默了幾秒:「我總算知道你為什么能連掛四年了。」

「我真的連掛四年嗎?」我?guī)缀跏窍乱庾R地問。

程景曦覷了我一眼,嘴角上揚:「開始相信了?」

如果不信,根本不會接他的話。

只有將信將疑,才會順勢問下去。

「當(dāng)然不是,」我果斷否認(rèn),「那么明顯的瞎話,誰會相信。」

「信不信已經(jīng)不重要了,」程景曦手里的筆尖在紙上輕輕點了一下,淡聲道,「那些事,我不會讓它再發(fā)生第二次。」

程景曦一本正經(jīng)為自己的「瞎話」加磅,我也沒再反駁,重生改命這事暫且不談,我堅信以我的水平,掛科四年絕對不是夢。

高數(shù)書翻到第一頁,程景曦從基礎(chǔ)開始講起。

「……還是不懂?」程景曦問。

我雙手捂著兩頰,慚愧低頭,廢物本廢。

「沒關(guān)系,」程景曦翻了一頁紙,「我再講淺一點。」

偏冷的聲線有條不紊地拆解公式,只差掰開了,揉碎了,摁進我腦門里。

好不容易讓我弄懂了最最底層的邏輯后,程景曦重新寫了一道題,讓我做做看。

好噠!

我擼起袖子……又默默放下,還是挺冷的。

程景曦見我專心致志,便翻開了自己的書看。

花了半個小時,寫了四五頁紙,推翻了一遍又一遍后,我覺得這個結(jié)論看起來最像正確答案。

「我寫好了,你看——你在看什么?」

我差點沒控制住叫出來。

程景曦手里的書,書名是《乳腺病學(xué)》。

程景曦不把我的驚呼當(dāng)回事,放下書,拿過本子看題。

「公式用得對,但答案錯得離譜。」程景曦看向我,「你的解題思路有問題。」

我問題再大也沒有你問題大!

我一根手指按在書頁上,問:「你一個腦外專碩,還看乳腺科?」

程景曦是專碩醫(yī)學(xué)生,且醫(yī)學(xué)院早有傳聞,以他的天賦和能力,成為腦科權(quán)威只是時間問題。

程景曦淡然自若:「我申請了轉(zhuǎn)專業(yè),專攻乳腺外科。」

我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強壓震驚:「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前幾天學(xué)校公眾號還貼了你最新的關(guān)于腦科的論文被核心期刊收錄,是國內(nèi)發(fā)表專項論文最多的醫(yī)學(xué)生,你現(xiàn)在要轉(zhuǎn)專業(yè),還是轉(zhuǎn)乳腺——」

「轉(zhuǎn)乳腺怎么?」程景曦淡聲問,「全世界發(fā)病率最高的癌癥之一就是乳腺癌,女性死亡率最高的癌癥也是乳腺癌,醫(yī)學(xué)存在的意義是救死扶傷,況且乳腺外科對醫(yī)生性別沒有要求。」

「這倒是……可,」我抿了一下嘴唇,壓低聲音,眼睛瞪得溜圓,「可你怎么忽然就要轉(zhuǎn)專業(yè)啊,一點風(fēng)聲都沒有。」

程景曦在學(xué)校大有名氣,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人關(guān)注,轉(zhuǎn)專業(yè)這么大的事,不可能沒有動靜。

「為什么會有風(fēng)聲?」程景曦淡然自若,「我昨天提交的申請,現(xiàn)在大概還在走審核流程。」

昨天。

昨天不就是他忽然去食堂找我……

我皺著眉嘀咕:「昨天也沒打雷啊……」

除非被雷劈了,否則程景曦這種種行徑根本沒法解釋。

我端起茶杯,喝水壓驚。

「不需要震驚,」程景曦低頭給我改錯題,云淡風(fēng)輕道,「你死于乳腺癌,我要未雨綢繆,專業(yè)預(yù)防。」

「噗——咳咳!」

程景曦默默抽了紙巾遞給我。

我咳得驚天動地,乳腺會不會出問題不知道,肺快炸了是真的。

「我……咳——你——」

死命拍了拍胸腔,我眼眶都咳紅了,「程師兄,你能不能別再語不驚人死不休了?」

「可以。」程景曦照例話少且聽話。

該改錯題改錯題,該講定義講定義。

我的腦回路本來就和高數(shù)接不上軌,這下徹底偏離航道。

胳膊忍不住夾起來,隔著厚實的衣料,隱約能碰到一點胸廓……

乳腺癌?

我一個好端端的人,忽然就被通知了死因。

別說我的反應(yīng)不正常,換誰誰能受得了?

「怎么一直在動?哪里不舒服?」程景曦看向我。

我哭喪著臉:「你剛剛那些話……我沒辦法不動啊。」

對自己的胸產(chǎn)生了懷疑,是我目前唯一的大病。

程景曦自然而然地視線往下挪。

我連忙雙臂抱胸,羞赧喊道:「你別看!」

「抱歉。」程景曦收回目光。

他不看了,但我覺得更怪異了。

不知道是因為中央空調(diào)吹得暖,還是姜茶起了作用,我臉上逐漸升溫,手里的筆正著拿,反著捏,最后干脆和手指一起繞圈圈。

「還學(xué)嗎?」程景曦問。

「學(xué),學(xué)呀,」我低眸回答,「不學(xué)掛科了怎么辦……」

「嗯,」程景曦在本上寫數(shù)字,「這道題可以直接套用定理,你試試。」

我接過本子,手指觸碰到一絲清涼肌膚。

程景曦曲起的指節(jié)動了一下,又說了句:「……抱歉。」

我嘴上絮絮叨叨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心里卻像打鼓一樣,咚咚咚個不停。

題是一道也做不下去了。

程景曦冷淡歸冷淡,關(guān)鍵時候居然懂得善解人意,看出我的緊張局促,問我要不要休息一下。

「好!」我急不可耐,「休息一晚,明天再學(xué)!」

程景曦點了一下頭。

迅速收好東西,我朝程景曦禮貌地笑了一下,然后扭頭速跑,一步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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