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的繡鞋踏碎檐角冰凌,紙人分身在夜風中簌簌作響。
金甲軍的長刀映著殘月寒光,刀鋒上朱砂符咒灼得她魂魄發燙。
"何府送來的冥婚娘子,怎的連主君都認不得了?"她指尖輕撫嫁衣裂口,朱砂婚書的碎屑化作磷火飄散。
林沉軒玄色錦袍上的龍涎香裹著煞氣撲面而來,激得她腕間金鐲裂痕滲出絲絲黑霧。
陳齡的桃木劍橫在她喉間:"何晏殊的尸首..."
"陳管家好記性。"浮玉忽然抓住劍刃,殷紅血珠順著桃木紋路蜿蜒,"可曾聽說借尸還魂需用至親血脈為引?"她瞥見林沉軒玉扳指上纏繞的命紋,突然笑得花枝亂顫,"王爺不妨摸摸心口,那處刀疤可還疼?"
罡風驟起,檐下血燈籠齊齊炸裂。
林沉軒抬手制止親兵,蒼白指節捏住她下巴時,掌心血珠正巧滴在她鎖骨處的彼岸花胎記上。
浮玉趁機扣住他手腕,煞氣順著經絡涌入五臟六腑,修補著被七星陣灼傷的魂魄。
"你要的本王給了。"林沉軒突然將她拽近,薄唇擦過她耳畔,"該說說棺中那截斷指的事了。"
浮玉余光掃過西廂未干的血跡,忽然軟倒在他懷里:"妾身從棺材里爬出來時,正瞧見陸空道長在埋五鬼抬棺符呢。"她指尖劃過男人緊繃的后頸,滿意地感受煞氣在經脈中沸騰,"夫君若要謝我...不如把東郊那處溫泉莊子作回禮?"
趙司銘突然掀開藥箱,雄黃粉灑在浮玉裙擺:"王妃可知曉,活人沾了地府陰氣..."話音未落,浮玉發間木簪已釘穿他袖口,將人牢牢釘在廊柱上。
"這雙手診過三千亡魂,倒比判官筆還靈驗。"她旋身時嫁衣化作素白孝服,露出腰間綴著銅鈴的縛魂索,"不如猜猜,今夜三更鼓響時,最先索命的是哪只怨鬼?"
林沉軒突然打橫抱起她,鎏金蹀躞帶硌得她生疼。
浮玉嗅著他衣襟間若有若無的曼陀羅香,判官筆在袖中瘋狂震顫——那是酆都禁術殘留的氣息。
燭火爆開燈花時,浮玉正跨坐在男人腰腹間。
林沉軒傷口滲出的血染紅素紗中衣,她俯身欲舔,卻被冰涼匕首抵住咽喉。"愛妃不若解釋解釋,"刀尖挑開她衣帶,"何家庶女怎會通曉七星陣的破法?"
浮玉并不回答,而是將男人拉至屏風外,自己則浸入浴池。
浴湯蒸騰的霧氣中,判官筆從木簪化出原形:"你當林沉軒頸間那道鎖魂印是擺設?再吸他煞氣,當心驚動十殿閻羅!"
浮玉掬起一捧混著血色的溫水:"三年前他為我擋下天雷劫,這身煞氣本就是我欠的債。"銅鏡倒映著后背猙獰的鞭痕,那是私留人間必須受的九十九道打魂鞭。
"你分明是貪圖活人陽氣!"判官筆蘸著浴湯在她背上畫鎮魂符,"若讓他發現你是..."
窗外忽傳來玉玨相擊之聲,浮玉猛地沉入水中。
氤氳水汽里,林沉軒的身影映在屏風上,手中佛珠滾過第三顆檀木珠。
她想起上元夜那盞兔子燈墜落時,少年也是這樣握著帶血的佛珠,將她護在染血的裘氅之下。
"王爺可知..."她嘩啦一聲從水中站起,水珠順著鎖骨沒入起伏的曲線,"有些債,是要用魂魄來還的?"
妝奩上的犀角梳突然裂成兩半,判官筆發出尖利嗡鳴。
浮玉披著濕發轉身,正看見銅鏡里映出桌上并排放著的佛珠與匕首,林沉軒的佩劍懸在架子上,劍穗沾著星點紙灰。
浮玉赤足踩過滿地碎玉,濕漉漉的衣擺在地面拖出蜿蜒水痕。
銅鏡里倒映著佛珠上纏繞的紙灰,與匕首寒光相撞時激得判官筆在妝奩上震顫:"此時不取他心頭血更待何時?"
"聒噪。"她屈指彈飛雀躍的朱砂筆,鎏金護甲擦過林沉軒枕邊的玉冠。
床上人呼吸綿長,鴉青睫羽投下的陰影卻比方才淺了半分——裝睡時連睫毛都繃得發僵,這毛病竟與三年前如出一轍。
芙蓉帳落下時帶起海棠香風,浮玉故意將冰涼的指尖貼上男人后頸。
鎖魂印驟然發燙,她望著那道蜿蜒至衣領深處的金紋輕笑:"王爺這暖玉枕,倒比湯泉宮的玄武巖還硬三分。"
林沉軒喉結微動,佛珠在掌心碾過檀木特有的細紋。
屏風外躍動的燭火忽然暗下來,浮玉呵出的霜氣攀上他耳廓:"聽說活人陽氣能鎮惡鬼,王爺可愿..."
"王妃的手比雪還冷。"他翻身時玄色寢衣擦過浮玉腕間紅繩,暗格里的匕首已然出鞘半寸,"倒讓本王想起上元節那具從護城河撈出的女尸。"
浮玉的護甲勾住他腰間蹀躞帶,鬼力如蛛絲纏上男人命門。
林沉軒瞳孔驟縮的瞬間,她將朱唇貼在他突跳的頸脈:"那女尸的舌頭被拔去半截,可是王爺親眼所見?"
暗香拂過鎏金燭臺,最后一簇火苗"噗"地熄滅。
黑暗中傳來佛珠墜地的脆響,浮玉掐訣點在林沉軒眉心,看他繃緊的身子驟然松軟下來。
"三年前搶我糖人的威風呢?"她泄憤般扯開男人衣襟,月光淌過胸膛上猙獰的箭傷時突然頓住。
那處皮肉外翻的疤痕里,竟嵌著半枚熟悉的銅錢——正是她墜崖那日咬在齒間的買命錢。
判官筆從袖中鉆出來驚呼:"鎖魂印在吞噬銅錢上的鬼氣!"
浮玉的指尖懸在疤痕上方顫抖,前世記憶如潮水翻涌。
那時林沉軒策馬追到懸崖邊,扔過來的裘氅卻裹著滾燙的銀絲炭:"拿去給你娘親暖手。"
她蜷縮在雪地里啃硬如石頭的糖人,少年突然奪過去塞進自己嘴里:"這么難吃的東西..."
銅錢突然發出凄厲嗡鳴,浮玉猛地捂住心口。
此時,林沉軒體力不支,昏睡過去,他頸間鎖魂印竟順著她鬼力游走的痕跡灼燒起來,將他蒼白的皮膚燙出紅痕。
她慌忙收回手,卻見男人在昏睡中無意識地將佛珠按在傷處,冷汗順著凌厲的下頜沒入枕上鴛鴦繡紋。
"活該。"她扯過錦被胡亂蓋住那具身軀,卻在瞥見他手腕舊傷時僵住動作。
交錯凸起的疤痕組成詭異的符文,正是地府禁術"逆命咒"的印記——原來三年前那場天雷劫,他竟是用血肉之軀為她改寫了生死簿。
窗外更鼓驚飛寒鴉,浮玉鬼使神差地撫上那道符文。
指尖觸到溫熱皮膚的剎那,林沉軒忽然在夢中扣住她手腕,沙啞的囈語混著血腥氣:"阿玉別怕..."
妝奩上的犀角梳應聲碎裂,判官筆爆出刺目紅光。
浮玉倉皇后退撞翻床幔金鉤,看著月光如銀紗覆上男人***的胸膛。
交錯的新舊傷疤在冷輝下泛著青紫,心口處竟浮出若隱若現的彼岸花紋——那是幽冥引路人才會有的印記。
浮玉指尖懸在彼岸花紋上方寸許,月華流轉間暗紅紋路突然綻開妖異血光。
她猝然后仰,青絲掃過林沉軒起伏的胸膛,竟扯出縷縷金線纏繞在舊傷疤上。
"竟是噬魂契?"判官筆驚得在空中翻了個跟頭,"他與幽冥引路人結過血契!"
鎏金護甲劃過林沉軒心口時突然凝霜,浮玉望著冰晶里浮動的黑氣瞳孔驟縮。
三年前她墜崖時咬碎的銅錢,此刻正與男人肋骨間游走的煞氣糾纏成赤金鎖鏈,將她的鬼力源源不斷吸進猙獰箭傷。
"取他半盞心頭血。"判官筆蘸著月光在空中畫出敕令,"這奪命煞種在膻中穴已有月余,今夜若不解開..."
話音未落,林沉軒忽然在昏迷中悶哼。
他腕間逆命咒如同活過來般蠕動,暗紅符文順著兩人相連的青絲爬上浮玉手腕。
芙蓉帳無風自動,浮玉猝不及防被扯得跌進男人懷中,唇瓣擦過他鎖骨處未愈的刀傷。
血腥氣混著檀香沖進喉間,浮玉惱恨地咬破舌尖。
鮮血滴在判官筆尖的剎那,朱砂突然化作百只血蝶撲向林沉軒心口。
暗格里的匕首錚鳴出鞘,卻被她反手釘入床柱:"再敢護主,本座熔了你鑄成夜壺!"
血蝶群突然發出尖嘯,其中三只竟被黑霧腐蝕成灰燼。
浮玉掐訣的手腕被逆命咒纏得更緊,眼睜睜看著剩余血蝶撞碎在林沉軒胸前的銅錢印上。
月光映出他蒼白面容上浮動的青黑紋路,竟與地府黃泉碑的陰文別無二致。
"九幽噬心煞。"浮玉齒間碾碎這四個字,鎏金護甲生生摳進床板。
這需以百名枉死之人的怨氣煉化的陰毒咒術,此刻正如藤蔓扎根在他心脈,稍有不慎便會將兩人魂魄絞成齏粉。
判官筆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震顫,筆尖朱砂凝成細***向浮玉眉心:"快切斷鬼力!他在吸食你的..."
后半句湮滅在驟然貼合的唇間。
林沉軒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瞳泛著血色,鐵臂箍住浮玉后腰猛地翻身。
天旋地轉間,她發間玉簪劃破紗帳,滿室月光碎成粼粼波光。
男人滾燙的掌心貼著她后頸命門,唇齒間溢出的血腥氣竟帶著彼岸花的甜香。
"阿玉..."沙啞的囈語燙得浮玉耳尖發麻,林沉軒染血的指尖撫上她眼尾淚痣,"糖人...不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