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一時間反駁不了。
她轉(zhuǎn)身給他倒了杯溫水，想借此緩沖一下兩人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那種氛圍。
盛京時看著她單薄的背影擠在狹小的開放式廚房里，忍不住說：“龍灣的那套別墅呢，我過到你名下了，為什么不搬過去？”
“賣掉了。”初夏說。
盛京時怔住，接著呵笑一聲，譏諷道：“也是，你這種女人，撈到的得趕緊變成錢才放心。”
初夏把水杯遞給他，正好迎上盛京時含恨的目光。
龍灣的那套別墅是他們同居過的房子，里面有許多兩人共同的回憶。
她如今輕飄飄的說賣就賣了。
盛京時思緒有些飄忽的喝了口水，只覺口中酸澀，喉嚨發(fā)緊，此刻想剖開她的胸腔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這么沒心沒肺。
初夏沒和他頂嘴，只說：“我就是想問問，上次見面，我喝多了，沒做什么過分的事吧？”
只見盛京時冷冷瞥了她一眼，輕蔑一笑，“你是想問睡沒睡吧。”
初夏不說話了，用幼狐一般的眼睛看著他。
她的眼尾微微上翹，媚卻不俗，特別是那雙干凈黑亮的眸子，加上習(xí)慣性歪頭的小動作，讓她跟個剛滿月的小狐貍似的，看起來單純又好騙。
盛京時就是被她這雙眼睛給勾到的。
他從沙發(fā)上坐直身體，此時初夏就跪坐在沙發(fā)邊的地毯上，被他的身影籠罩著。
男人有力的手臂撐在沙發(fā)邊沿，寬厚的肩膀?qū)⑺龐尚〉纳眢w擋了個嚴(yán)實，從側(cè)面看，就像他將初夏攏在懷中一樣。
她看著盛京時低頭貼上自己的耳朵，噴灑的熱氣讓她不自覺縮了縮肩頭，低沉的聲音近距離傳來——
“睡你，我嫌掉價。”
說完，盛京時徑直起身，頭也不回的砰一聲帶上門走了。
初夏走到門口看見停在玄關(guān)的那雙高定男士皮鞋，疑惑的歪了歪腦袋。
走就走，穿走她家拖鞋干嘛呀，有病。
她拿出手機(jī)在備忘錄里把‘3號’劃掉，“排除，下一個。”
初夏翻到備注為1號的聯(lián)系人，編輯了一條情真意切的信息發(fā)了過去，大意為邀請他明天出來喝杯咖啡。
結(jié)果這條消息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沒得到回復(fù)。
初夏沒當(dāng)回事，喝了一杯鮮榨橙汁，吃了半個牛油果，兩個蛋白，就開始例行的保養(yǎng)和鍛煉。
從普拉提教室出來后，她直奔奢侈品專柜，買了一圈，看時間差不多了，才穿著新買的香奈兒套裝提前來到約定好的咖啡廳，這里是內(nèi)環(huán)黃金地段，私人的四合院改成的咖啡廳，旁邊都是部隊大院。
之所以約在這里，是為了沈斯仁距離上方便。
作為最有前途的檢察官，聽說他今年已經(jīng)從地方調(diào)回京市，并進(jìn)入核心圈成為二把手的心腹了。
她慢悠悠的喝著檸檬水，等了半個多小時也不見絲毫不耐煩。
一直等到黃昏，初夏只等來了沈斯仁的一條短信。
「我沒空。」
她沒什么情緒，坐在窗前看著淅淅瀝瀝的雨珠順著玻璃滑下，微微出神。
空氣里傳來潮濕的味道，天空灰蒙蒙的，像隨時要砸下來。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沈斯仁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雨天。
當(dāng)時初夏剛到京市，一個人也不認(rèn)識，身上一分錢沒有，但她靠著好看的外表和一身假名牌，混跡在各個酒會吃那里的點心充饑。
一開始，她吃的不是馬卡龍，而是自己的自尊心。
生存是她當(dāng)時的首要目標(biāo)，于是她仰頭喝了一整杯紅酒，把噎在嗓子眼里的自尊心咽了下去，胃里立刻變得沉甸甸的，但從此心越來越輕了。
然而并不是每次都順利，有一次，她被沈斯仁的妹妹當(dāng)場拆穿。對方裝作不小心的樣子，把她用手帕小心翼翼包起來的點心撞在地上。
“啊，不好意思，我沒撞疼你吧？”
初夏看見沈馥郁抿唇笑著道歉，眼底是清晰可見的捉弄，同時耳邊充斥著許多嘲諷聲——
“天啊，這是哪混進(jìn)來的，充什么名媛，連吃帶拿的，好丟臉啊。”
“你看她的裙子，都起球了，還有鞋，誰會穿香奈兒配帆布鞋啊。”
“等等，這好像是假貨吧。”
“天啊，她不會是小偷吧。”
初夏無聲站在原地，那一刻她領(lǐng)悟到了一個道理，像她這樣的人，想要活下去，只拋棄自尊還不夠，還得拋下羞恥心。
于是她緩緩蹲下，將摔碎的點心一塊塊重新?lián)炱饋恚儆门磷影谩４藭r周圍的人像在動物園看猴子一樣圍著她看，他們的目光中或同情，或驚訝，或疑惑，或鄙視。
初夏一概沒管，她從不會因外界的態(tài)度改變自己的目標(biāo)。
她把點心揣進(jìn)兜里想離開，卻聽沈馥郁說：“等一下，我的戒指不見了。”
初夏被警衛(wèi)攔住，回頭看她：“我沒有拿。”
沈馥郁大方笑笑，說：“我沒說是你拿的，但在座的都是我們沈家的朋友，只有你，我是第一次見，不介意的話，麻煩你配合搜下身可以嗎？”
初夏沉默的站著，周圍全是竊竊私語。
她的手在口袋里緊握成拳，警衛(wèi)已經(jīng)上前要摸她的身體。
就在這時，一個溫潤的聲音從后方傳來，“住手。”
人群自發(fā)散開。
瞬間，初夏的心跳聲蓋過了雨聲。
她看見一個男人撐傘從雨中緩步走來，車燈打在他身后，仿佛鍍上一層光暈，每一幀都像放慢的鏡頭。
昂貴的皮鞋踩在被雨打濕的地面，鞋跟發(fā)出的聲響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里。
雨傘遮住了男人的臉，只能看見那模特一樣比例的身材，尤其是西裝褲包裹下的兩條長腿。
黑傘緩緩抬起，棱角分明的下頜，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斯文的銀色細(xì)邊眼鏡，為他增添了幾分清雋儒雅，遮住了眼中的些許凌厲。這是一個連頭發(fā)絲兒都透著矜貴的男人。
警衛(wèi)立刻主動上前接過他的傘，低聲說：“沈先生，她偷了小姐的戒指。”
“有證據(jù)嗎？”他的語氣并不嚴(yán)厲，卻不怒自威。
警衛(wèi)遲疑地看向沈馥郁，不敢說話。
沈斯仁一個眼神過去，沈馥郁也不敢說話。
他叫人打包了西餐，然后親手交給初夏。
“抱歉，我妹妹被我慣壞了，這些是廚房的新菜單，請你幫忙嘗嘗口味，可以嗎？”
她永遠(yuǎn)忘不了他溫潤的淺笑和眼鏡后垂眸看過來的瞬間。
那個時候的沈斯仁對初夏來說是一把溫度適中的熨斗，熨帖了她的狼狽。
所以即便最后她被沈斯仁拋棄，她也沒有說他一句不好。
“黎小姐，下雨了，這是為您準(zhǔn)備的傘。”咖啡廳的店員拿了一把黑色雨傘給她，囑咐道：“您還是早點回去吧，不然路不好走了。”
初夏點頭謝過，付完賬撐傘離開了咖啡廳。
她走后，一輛黑色奧迪緩緩?fù)Ｔ诔跸膭倓傋哪莻€窗口對面。
司機(jī)肩膀上都是雨水，側(cè)頭恭敬地對后座里的男人說：“沈先生，傘送過去了。咱們接下來去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