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想過。
我的死,會給厭兒帶來如此多的痛苦。
是的。
厭兒,是我女兒的名字。
在紅挽請他賜名的時候,許穆沒有遵守同我之間的諾言,給這個孩子取名為許嫣。
而是帶著極度諷刺意味的——厭兒。
厭惡這個孩子的意思。
真可笑啊。
這是一位父親對自己剛出生的女兒,最大的詛咒和厭惡。
或許是擔心孩子,我一直都未曾真正地離開。
看著許穆對這個孩子極度漠視。
沒有洗三,沒有滿月宴。
沒有任何本該身為公主所擁有的一切榮耀。
世人只知道皇后周笙笙難產(chǎn)離世,沒有人在意那個我用盡全部性命拼死生下的孩子如何。
他們都說,公主克死生母。
命不好。
出生便是不祥之人。
可我的孩子明明那么可愛,她合該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小姑娘。
許穆因我的死遷怒厭兒,他從不去看她,整日沉迷在失去我的悲傷中。
厭兒本該是受盡寵愛的小公主。
有父皇母后疼著愛著,有滿皇宮的人寵著,有天下人供奉著。
可這一切卻都沒有。
厭兒好不容易長到了三歲,許穆也漸漸地從失去我的悲傷中走了出來。大臣讓他重新立后納妃,他將那些折子全都駁了回去。
說此生只會娶我一人。
帝王發(fā)了怒,再也沒有大臣敢提及。
我以為他終于恢復了正常,三年來對孩子的忽視,日后也定會好好地彌補。
就像是我們曾經(jīng)說過的那樣,若是公主,她若有意天下,我們就拼盡全力地讓她當上女帝。
若無心,那就一生捧在掌心,成為大齊最受寵愛的公主。
可我又錯了。
倘若前三年對厭兒只有忽視。
那么在許穆將那個同我眉眼之間有著七分相似的孩子接進皇宮,收為養(yǎng)女,記在我名下后。
我的厭兒,才開始了痛不欲生的一生。
那個養(yǎng)女仗著許穆的寵愛,十五歲的年紀,有滿腔惡毒。
在無人看見的角落里欺負厭兒,搶走我為女兒準備的首飾,又紅著眼去找許穆訴說委屈,說我的厭兒欺負她。
許穆滿臉厭惡和冷漠,他毫不留情地就推開了女兒,然后轉(zhuǎn)身將一旁的養(yǎng)女護在懷里。
「你有什么資格和她搶?」
那是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許穆如此陌生。
真可笑。
她有什么資格?
她是我周笙笙的女兒!
反倒是那養(yǎng)女,她又有什么資格呢?
「許穆,她才是我們的女兒啊!」
我在他耳邊不斷地嘶吼,想讓他睜開眼睛看清楚,那個被他護在懷里精心呵護的孩子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
那個被他忽視欺辱,滿眼都是失望痛苦的孩子才是我們的女兒。
養(yǎng)女滿臉得意,又在無人瞧見的角落里,伸手掐厭兒。
「要怪就怪你那早死的娘,你偏和她生得不像,還不如我這個外人模樣相似,替你享了公主該有的福。」
厭兒眉眼之間像極了許穆,瞧不出多少我的影子。
而養(yǎng)女,則著和我七分相似的面貌,享受著本該屬于我女兒的一切。
所以許穆寵她、疼她,給了她身為公主的一切榮耀。
而我的女兒。
卻只有一次次的欺辱。
餿掉的飯菜、被褥里的蛇蟲、從不合身的衣裙。
天寒地凍里也只有一件單衣能夠蔽體。
那些狗仗人勢的宮女、太監(jiān),向我的孩子吐口水,用手里的棍子打她,扯她的頭發(fā)。
笑得邪惡,罵得惡毒。
「厭兒公主,你就不該活著!」
「你克死了皇后,惹陛下厭惡,活得還不如我們這些奴才呢!」
許穆明明什么都知道,但他只是淡淡地說一句:「別讓她死就行了。」
他從不明辨是非。
他一次次地罰厭兒,由著那養(yǎng)女欺負我的孩子。
小小的厭兒。
從沒有過過一次生辰,只因那是我的忌日,那也是許穆最恨她的一天。
我始終不明白。
這個我拼死生下的孩子,體內(nèi)流淌著我們的血,許穆為何要將我的死遷怒于她,而不是捧在手心好好地呵護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