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滲入鼻腔。
我睜開眼時,視線里是陸放休息室里的香檳金窗簾。
“醒了?”
他第一時間來探我的額頭。
“還沒有退燒,我讓醫生再來一趟。”
“不麻煩了。”
我試圖起身,卻發現他另一只手正按著我輸液的右手那里有道陳年燙傷,是嚴熙按滅的煙頭留下的。
“醫生說你身上全是舊傷,不止這一處。”
他突然開口。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呼吸停滯。
記憶倒帶回那個悶熱潮濕的午后。
游泳館更衣室的鐵柜里,我蜷縮著數柜門縫隙里的光斑,聽著嚴熙和小姐妹討論要在深水區給我“開開眼”。
而后天就是陸放參加藝考的日子,于是我最終選擇將浸水的校服藏進書包最底層。
“你想多了。”
我聽見自己聲音在抖。
空氣驟然凍結。
陸放猛地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骨骼捏碎。
他眼底翻涌著暗潮,那些斯文克制的表象在此刻支離破碎。
“蔣萱,你到底把我當什么?”
我望著他無名指上嶄新的戒痕,突然笑出聲。
笑著笑著,就有咸澀涌進嘴角:
“陸老師現在是以什么立場質問我?前男友?別人的未婚夫?還是施舍同情的影帝?”
他瞳孔驟縮。
“你在說什么?”
松開手的瞬間,休息室的門被撞開。
“阿放”
嚴熙裹著柔軟的毛毯沖進來,睫毛上還掛著楚楚可憐的淚珠。
“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鉆戒在燈光下折射出冷光,刺得我視網膜生疼。
“蔣編劇為什么要拽我下水?”
她露出肌膚上青紫的痕跡。
“是我做錯了什么,惹蔣編劇不高興了嗎……”
“監控。”
我打斷她的哭訴。
“劇組有二十四小時監控。”
嚴熙的啜泣戛然而止。
她看了我幾秒,然后抓起水果刀抵住手腕,淚水漣漣地望向陸放。
“那個地方的監控早就壞了,蔣編劇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敢對我下手的吧。”
“阿放,你要信她的話,我現在就以死明志”
“夠了。”
陸放奪下刀具,沉聲。
他轉身看我:
“明天起,你退出劇組。”
耳鳴聲轟然炸響。
我攥緊被單,指甲陷進掌心:
“憑什么?”
“這是我的作品。”
“就憑我是最大投資人。”
他背過身,嗓音冷淡。
“報酬,我會一分不差補給你。”
嚴熙沖我挑眉,用口型無聲地說:你輸了。
心臟抽疼。
我踉蹌著下床,醫用腕帶刮落床頭柜上的相框。
玻璃碎裂聲里,十七歲的陸放在畢業照上凝視某處,而角落那個模糊的側影根本不是嚴熙。
那是我。
被刻意裁掉的,我的背影。
他果然很恨我。
不然也不會故意接下我的戲又將我趕走,來報復我。
我揉了揉眼睛,輕聲。
“我明白了。”
“等等。”
嚴熙突然攔住我。
她附在我耳畔輕笑,呼吸帶著蛇類的腥甜:
“蔣萱。”
“我想起來了,你就是當年那個躲在更衣室哭的可憐蟲。”
我渾身血液凝固。
過了那么久,我還是會恐懼她的靠近。
可笑的是她居然才想起來。
記憶的深淺總是相反。
施暴者像抖落灰塵,承受者卻刻進骨血。
她撫摸著鉆戒,像在撫摸戰利品。
“你現在滾出劇組的樣子,和當年抱著書包逃跑時一模一樣呢。” 她笑靨如花。
“這次可沒有轉學機會了哦。”
“嚴熙。”
我聽見自己麻木的嗓音。
“你知道一個人頸動脈失血多久會死嗎?”
她愣住。
“三分鐘。”
我拾起一片碎玻璃。
“要試試嗎?”
嚴熙趔趄后退。
陸放緊緊盯著我。
“蔣萱,冷靜點。”
碎玻璃硌進掌心,疼痛讓我清醒,溫熱的血順著我手腕蜿蜒成河。
我后退半步,任由掌心血珠墜地。
“慌什么。”
我抬眼看陸放,扯了一下嘴角。
明明早已下定決心接受現實,可為什么心臟還是疼得要命。
“嚇唬嚇唬她而已。”
我提起腳步往外走。
門口,我轉過身看向嚴熙。
“但下一次,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