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得頭皮陣陣收緊。
「云瑯?」
見我僵在原地,趙鶴走上前來摸我的頭。
我倒退兩步,支吾道:「母妃差我來問,她實在病疼得厲害能否再給她一些煙膏。」
「要取禁物會擔些風險。」
趙鶴收回摸空的手,彎下腰沖我笑著說:「不過云瑯的要求,皇兄自當去試一試。」
「……多謝皇兄。」
我斂衽施禮告退,剛跨出門檻聽到他幽幽問:「沒有其他的事要跟皇兄說嗎?」
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沒、沒有。」
離開璇璣殿后,我的手心都是汗。
皇兄是狂徒?
但舉國皆知趙鶴溫良和善,不近女色。不過太監和牙印,讓我無法立刻將他摘掉嫌疑。
為了驗證這件事,我打暈了夜里換香的宮女,早早把匕首藏在枕下。
這次我沒有睡著。
等狂徒的指尖順著我的鼻梁、唇瓣滑進衣領時,我抽出匕首迎上去。
哪知手腕被一把擒住。
「就知道你沒睡。」
趙鶴歪著頭看我,臉上全無白日里的溫柔,盡是陰濕瘋癲。
他的笑,比惡鬼還要滲人。
「大皇兄!」
我驚恐發抖,哽噎數次才完整問出一句:「為什么?」
他捏著我的手腕。
「有皇兄日夜看護,云瑯才能安穩長大,作為報答不該給皇兄嗎?」
好無恥的言論。
自父親被斬、生活變得顛沛起伏后,我深知認命二字的重要。事至此,我望著趙鶴的臉問:「皇兄打算娶我?」
女子名節,總要他來負責的。
趙鶴聽到這句話后諷刺大笑起來,郎朗之聲卻似剛刀刮耳。
「娶你?」
他陰惻貶損,「我為什么要娶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玩物!」
我震驚的瞪著他。
趙鶴握住我的下巴,眼中血絲翻滾。
「日子過的舒坦反倒讓你忘記,我的母后是你殺的,」
「明知有仇,你們母女還敢事事求我庇護,該說你們臉厚如墻,還是蠢鈍如豬!」
他的話讓我想起了一些事。
我剛到趙鶴身邊時食物中毒不下十次,失足溺水八次,跌落樓臺兩次。
全靠命硬挺過去的!
如今想來,都是他的手筆。
母妃和先皇后斗了很多年,我因性格怯懦不能為母妃分憂屢次遭到她的訓斥。
她在前方挫敵,我往往在后方給人包扎贖罪。
有了龍胎后,她愈發嫌棄我。
「不及我半分,膿包一個!」
也因我不成器,年紀小好騙。平日里吃齋念經,有菩薩心腸的皇后誆我。
她給我一顆小藥丸,溫柔的叮囑:「放在你母妃安胎藥里,能保住母子平安。」
皇后是菩薩,滿宮皆知。
我也信了。
那年我不過5歲,不知道藥丸有毒可致胎兒畸形!
我不足三個月的弟弟,在腹中胎停小產,得知真相后的母妃險些將我打死。
從此,我多了個「孽障」的罵名。
母妃沒有對外宣稱小產,而是用此算計了皇后。
皇上彼時專寵母妃,不顧百官力勸執意廢后,把人打入冷宮。
母妃仍不解氣。
她塞給我一盒糕點,「桂花糕是皇后娘娘家鄉之物,你給她送去。」
我怕做錯事再挨打,特地問:「您不是不喜歡大娘娘嗎?」
母妃難得落下眼淚,聲音哽噎的說:「母妃的氣早就消了,她如今生了病好可憐,但大娘娘肯定不想見到我。云瑯替我去看看她,求個原諒好不好?」
「母妃別哭,我這便去。」
我心急如焚的替她擦掉眼淚,不大的個子挎著食盒去了冷宮。
那時候,我并不知道皇后已經病重到腹腔萎縮,只能靠藥物和流食維持生命。
桂花糕沒毒,卻能輕易要了她的命。
「小云瑯。」
我至今記得,她狼吞虎咽的吃光了一盤的桂花糕后混著血吐了一地,臉上卻掛著無比釋懷的笑容。
她對我說:「對不起,也謝謝你。」
說完,她就斷氣了。
那一日冷宮里人進人出,有嚎啕的哭聲、有震天的罵聲。
我被送回母妃宮殿里時,嚇得嗷嗷大哭,面前的母妃卻笑得鴉髻松散。
她第一次夸我:「這才是本宮的好女兒!」
「你與眉氏的命皆在我的手里,最好乖乖聽話。」
趙鶴的話將我自回憶拉回不堪的現實。
離開前,他森冷要挾:「我要,你就得給!」
人前,趙鶴一如既往溫潤雅致。
人后,他撕下偽善的面具,最大限度的為難我們母女。
皇帝龍體欠安,在未立儲君的情況下,朝臣紛紛舉薦趙鶴承擔監國大任。
恰逢燕地總有異邦滋擾,戰事頻生,趙鶴數日來的精力全用來對付國政,我也難得有喘息的機會。
但該來的,總會來。
「公主可要分輕重,莫要使小性子,令自己后悔。」
太監夜里請我去璇璣殿,說的委婉,稱趙鶴要檢查我的課業。
我拒絕了。
但次日,母妃失蹤了。
殿中只剩下一灘拖拽的血痕,我找遍皇宮都沒發現她的蹤跡,最終只能頂著暴雨去璇璣殿。
我在殿外的寒夜里跪足兩個時辰,才被請入內。
「請大皇兄饒過我的母妃。」
我舉手跪拜在地,盯著發梢落下的雨珠。
「云瑯誤會了。」
趙鶴正在批閱奏折,懶洋洋的說:「眉氏煙癮入骨,致使皮肉潰爛。我不計前嫌,將她接來診治。」
「不信,親眼去看。」
他說完轉動桌上的紙鎮,數步開外的書架緩緩打開,內里竟有暗室。
母妃正奄奄一息的被兩條鐵鏈貫穿雙臂,懸在半空。
衣上鮮紅染透,血自衣角落在地上,滴滴答答匯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