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明明已經如此絕望了，為什么在還心存期待，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看著屋外黑漆漆的星空，淚，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掉下來。
也許是心電感應。
我醒來沒多久，就接到我爸的奪命電話。
「你媽出事了！」
「忽然休克了，現在在市里醫院，你快過來。」
電話里，我爸聲音中帶著哭腔。
我嚇得渾身激靈。
一時間忘記了所有的不滿，立刻開車往醫院趕。
到了醫院，忙前忙后地跑腿繳費。
我媽經過急救終于清醒過來。
她的身體一直都不是太好，每年總要進幾次醫院，但是查不到病根。
我始終懷疑是心臟方面的問題，存在間歇性供血不足導致的休克。
多少次勸她好好去大醫院檢查一次，她總是推脫。
我看著我媽臉色蒼白瘦弱的躺在病床上。
心里的不忍和心疼達到極點。
不滿早已灰飛煙滅。
一連幾日，我請了假，衣不解帶在醫院伺候。
晚上端尿盆，白天跑上跑下的陪她做檢查，繳費，累的氣喘吁吁。
看著我媽的氣色越來越好，我才想到一件事。
「我哥呢，他怎么連個電話也不打」
「沒告訴他。」我媽啃著我剛削好的蘋果，漫不經心回答我。
「為什么不告訴他？」
「嗨，告訴他有什么用，他粗枝大葉的，啥也不懂，啥也不會，一點都靠不住。」
「不像你，細心又體貼，多虧你了，要不然我一個人根本跑不過來。醫院現在弄成自主繳費了，屏幕那些東西我根本看不懂。」我爸笑著把我好一個贊揚。
這些贊揚沒有讓我高興分毫，反而更加沉重。
我嘴角的笑容掉了下去。
拿出手機，還來不及按。
就被我爸一把按住，「別給他打了，現在你媽也快好了，他也幫不上什么忙。」
「怎么會幫不上忙？我已經請了好幾天假了，得回公司了，讓他來接我的班。」
「不用不用，你有事就先走吧，我照顧你媽就行。」
憤怒要沖出胸腔。
我不管不顧給我哥打了電話，盡量以平靜的口吻把事情敘述了一遍。
我哥表達的急切的關心后，又著重強調了自己的愛莫能助。
「我事業正在上升期，實在沒辦法請假呀，妹妹，這次還和以前一樣哈，辛苦你了，回頭哥好好謝你。」
我也后知后覺意識到，每一次，當爸媽需要人，他們會下意識的找我。
從買藥跑腿甚至于不會網購讓我幫忙代買衛生紙這種不值一提的小事，到生病住院這種大事。
似乎我哥一直都是缺席的。
唯一不缺席的是他的能言善談的這張嘴。
我出錢出力，小事大事全包。
為什么以前我從來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呢？我甚至沾沾自喜于爸媽更依賴我，更離不開我。
我甚至以為這一切都表明了他們更愛我。
我還來不及回答，我爸已經在旁邊急切地回復他，「沒事沒事，你不用擔心，也不用回來，我能照顧你媽。」
「這幾天媽住院花了一萬八了，都是我墊的，你轉9千給我。」我咬牙說道。
我哥在那頭痛快地答應著。
我爸卻劈手奪了我的手機，直接和他的兒子對話，「不用不用，不用你倆出，我會給你妹妹的。」
他把電話掛了就開始埋怨我。
「你這是干什么？我又沒說要你出錢，你著急和你哥要錢干什么？」
離開
「妮子，你怎么變得這么冷血？和自己的家人這么算計」
「你看看你哥，痛痛快快答應給你錢，你怎么開得了口，我保證如果今天是你哥墊付的，他保證不會打電話和你要。」
「就是說，這事辦的。」我媽緊跟著張口，「你放心，我們不會要你花錢的。」
他們好像都忘了。
這不是我第一次跟著他們在醫院跑前跑后，也不是第一次我墊錢。
我深吸口氣，「好呀，那把錢給我吧，對了，今年我媽進了三次醫院，其他兩次也是我墊的，一共六萬八，一次性給我吧。」
「你媽剛從鬼門關回來，你就知道錢錢的，真是白養你了。」
我爸似乎氣急了，眉毛都翹起來了。
「要么你們把錢給我，要么我可以出一半，但那一半我找我哥要。」
「我真是要被你氣死，我死了你就高興了。」我媽捂著胸口連連喊痛，「你放心，賴不了你的，等我出院了，就取給你。」
我頭也沒回地離開醫院。
剛啟動車子，我哥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是怎么回事媽剛好點，你就在醫院氣她？」
「不就這幾萬塊錢，我說了給你給你，你何必這么著急，一刻也等不了，這樣去傷父母的心」
「你知道媽剛才給我打電話哭的多厲害你真想把她氣死嗎？我知道你心里有氣，你覺得爸媽把房子和家產都給我，你心里不平衡是不是」
「可是你也不想想爸媽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們為什么給我不給你，你想過嗎？如果我和你一樣斤斤計較，爸媽還會這么對我嗎？」
我頓時氣笑了。
我猛打方向盤，將車子停在路邊。
車鑰匙扭回原位。
「你的意思是，我做的不夠好？所以爸媽才這么偏心你」
「家里吃的用的，哪一個不是我在添置爸媽需要奴才，就找我，有好處就給你，你還想PUA我讓我心甘情愿地接受」
「哥你沒那么聰明，我也沒那么笨，省省力氣吧。與其說那么多廢話，不如痛快點，把錢打過來。」
我掛了電話。
然而我哥一段小作文一段小作文地發過來。
不是回憶過往爸媽對我多么好。
類似于我學校演出，全家興高采烈地去給我捧場，請吃大餐慶祝之類的。
要不就是***式的說教。
「家是談感情的地方，不是談錢的地方。」
洋洋灑灑幾千字，唯獨對于轉賬一事，只字不提。
我想到自己一時沖動掛掉的電話，心生憤怒。
忍不住又把電話回撥了過去。
「既然你們口口聲聲是我小氣，我在意錢，那么你們不在意對嗎？先把我墊付的這些還給我，我再洗耳恭聽你的說教。」
「不是口口聲聲要給我嗎？就算是打電話也不耽誤你轉賬吧，來，哥，你現在就轉。」
我哥詞窮片刻，很快就反應道，「你怎么變得這么咄咄逼人？你覺得我是在意錢的人嗎？你自己說，以前媽生病，家里用錢，你墊付以后我后來有沒有給你？」
「你現在這樣說我，簡直是對我的侮辱。」他氣急敗壞地在電話里怒吼。
是的，以前，十次有兩次，他也給我轉過的。
我望著車窗上映射的自己，唇角上揚，笑意諷刺。
「哥，以前能轉，現在為什么不能？你啰嗦這么多干什么？是不是你心里也很清楚，知道以前的我不會收，今天卻一定會，所以你左躲右閃，廢話一堆就是不肯打錢過來？」
我哥讓我戳中心窩，頓時啞口無言。
電話就這么掛斷了。
我再撥回去就陷入忙音。
我坐在車上，忍不住大笑出聲。
回憶到自己聽到電話急得跑過去幫忙的心情，恨不得甩自己兩巴掌。
這些年，我管這個，管那個，愛這個，愛那個。
卻原來自己是最可悲最可笑也最不值得被愛的那個。
我習慣了被他們Pua，習慣了為他們付出，到頭來，卻連自愛都不會。
更可怕的是。
我明明已經清醒過來了。
我知道他們不愛我，我知道他們滿含利用。
卻依舊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戒斷對他們愛的需求和索取。
我覺得自己像個搖尾乞憐的乞丐。
對著不屬于自己的愛，拼命妄想。
似乎是出于一種報復性消費心理，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足夠被愛。
我在工作的城市一口氣買了兩套寬敞闊氣的大房子，全部落在自己名下。
隔了幾日又去4S店提了一輛豪車。
只要有時間下了班就在大型購物廣場各種買買買。
奢侈化妝品。
名貴衣物。
不管是以前多不舍得買的東西，現在都眼睛也不眨一口氣買給自己。
卻依舊填補不了內心越陷越深的黑洞。
我爸的電話接連不斷地打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