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送她們遠去。
這些話自然是說給我聽的。
蕭律和我的過往,到底成了秦芳若的喉中刺。
等她入府,有的是辦法要我不得好死。
說白了,我一個“野東西”的去留生死,有誰能在意?也無人會追究。
離開園子時,我被攔住。
蕭律和秦芳若一雙璧人站在我面前。
那位婢女聲情并茂的告狀:“這個賤婢臉可真大,竟敢到小姐面前來耀武揚威,說她伺候殿下多年,殿下對她情深,她怎么敢的呀?”
秦芳若裝模作樣的大度:“無妨,誰會將這樣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入心?!?/p>
我倒吸一口涼氣。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可這樣的說辭太拙劣,我去秦芳若面前賣弄,莫不是我真活膩了,自尋死路。
顯然是秦芳若容不下我,來試探蕭律的態度來了。
蕭律漫不經心瞥我一眼,云淡風輕的說:“芳若說的是,不必與她一般見識?!?/p>
那婢女不依不饒的說:“殿下恕罪,我是心疼小姐,小姐何時受過這種氣?她這樣造謠,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真的呢?!?/p>
蕭律聲色漸冷:“旁人也不是傻子,什么話都信,為這點事鬧騰,反而叫人瞧了笑話?!?/p>
婢女噤了聲,一臉憋屈的縮在秦芳若身后。
秦芳若施施然道:“不過,殿下也不能任由一個婢女敗壞了名聲,自行掌嘴三十,以儆效尤吧。”
蕭律看向我,冷硬道:“聽到了?”
我咬了咬牙。
“秦姑娘有癔癥吧,平白幻想被我挑釁,這毛病可不輕,沒叫郎中瞧過?”
秦芳若怒極,一巴掌抽在我臉上。
“放肆!”
我看著蕭律,臉上的火辣辣的疼,不及心中萬分之一。
這就是他說的,即使秦芳若過門,也不會虧待我。
眼下還沒過門,秦芳若便已經越俎代庖,替他教訓起他府上的婢女來了。
更枉論以后。
蕭律眸底無波無瀾,淡淡道:“既然你不知悔改,不肯自行掌嘴,那便由巧兒代勞?!?/p>
秦家婢女得令上前,沖我揚起手。
十幾個耳光承受下來,我嘴里有了血腥味。
蕭律側首,溫情看著秦芳若。
“別因這種人傷肝動怒,走,你父親還在等著我們?!?/p>
……
府里的下人之間消息也靈通。
夜里,紅豆和蓮心回來,看著我青紫的臉頰,苦口婆心的勸。
“你跟殿下服個軟,他也不會任由你挨打的?!?/p>
“將來秦姑娘成了皇子妃,不會少刁難你,唯有殿下能庇護你。”
“逞一時之能有什么好處,你骨頭能硬的過權貴的棍棒嗎?”
我只是苦笑,并不多言。
這儼然不是我逞能的緣故。
蕭律急切要拉攏秦太尉,急切要這門姻親,今日別說是幾十個耳光,哪怕要卸我一條腿,蕭律也會答應。
是他不與我避嫌,叫我落入這樣的境地,如今又作壁上觀。
是他在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蓮心握著我手,真心實意的道:“景姑娘,我不是第一日認識你,知曉你是個面冷心熱的,兩個月我打碎青瓷花樽,是姑娘你一句話,叫我免了罰,我是記在心里的,也是真不想眼看著你……”
話未完,便見蕭律踏進屋子,手里握著個剝了殼的蛋。
她和紅豆立即跪地。
“叩見殿下!”
蕭律擺擺手讓她們出去,自己則坐到床邊來,拿著雞蛋要往我臉上敷。
我別臉避開去。
他捏著我下頷,強行把我臉轉過去,微涼的蛋觸及青紫之處,我疼得咬緊了牙。
“受委屈了,”蕭律掌心揉著蛋在我臉上滾動,啞聲說,“這筆賬,早晚會給你加倍討回來。”
我說:“等我被她虐死了之后嗎?”
蕭律說:“我會讓你死?”
我笑:“你也別說問別人算賬了,下令讓我掌嘴的是你?!?/p>
蕭律手上動作一頓,盯著我傷處,晦澀說:“你為我再痛的苦頭也受過,從來不會怨我。如今我一樣事出無奈,你卻不能體諒我?!?/p>
這話實在可笑。
挨耳光的是我,卻還要我體諒他。
我問:“再痛的苦頭,你是指什么?!?/p>
他視線下意識掃過我腹部,倉促收回目光。
“你這一日都沒吃東西?膳房做了你最喜歡的蓮藕羹,一會兒給你送來,多少吃點。”
我堅持問:“你是指哪個苦頭。”
在楚國時因了他的緣故,我受了不少刁難,可要說一定比幾十個耳光更重,倒未必。
他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蕭律仍然避之不談,專注敷著我臉頰,自顧自的說:
“阿月,不會太久的,你平日里忍一忍,避開她走,熬過這一陣,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p>
我看著他眼睛,恍然大悟。
“你知道我們有過一個孩子,你知道?!?/p>
蕭律身子一僵,便要抱我,我反應很大的掙開他手臂,眼淚決堤似的往下掉。
他痛苦不堪的坦白說:
“阿月,我是事后才知道,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孩子沒有了,你不想說,我便不提,免得你想起來痛心?!?/p>
我情緒越發激動,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不是的,當時院子里的夾竹桃,是他讓人種的!就在我知道自己懷身孕之后。
我并非有意瞞著他,是想等到他生辰之日,告訴他這件歡喜之事。
可是沒等到他生辰,孩子莫名沒了。
我躺在床上疼到打滾的幾個時辰,他在書房看書,沒有察覺我在隔壁屋子疼得死去活來。
事后,我把腥紅的痕跡都清理了,把那團血肉埋在樹下。
未免他傷心,我一直沒有提起此事,佯裝什么都沒發生過,自以為瞞得很好,了無破綻。
之后我偶爾得知夾竹桃會使人小產,聯想到當時院子里的那幾株,可我一直當此事是個意外。
后來我便曉得避孕,長期煮藥喝。
蕭律還要企圖來拉我。
“阿月,我們還會有孩子的,孩子會回來的?!?/p>
我搖搖頭,啞著聲語無倫次的說:“你出去,我困了,我想自己呆會兒?!?/p>
外頭有人敲了敲門:“景姑娘,我給你送蓮藕羹來?!?/p>
我沒有理會。
蕭律立起身,站在床邊看著我:“阿月,我的耐心沒你想得那么多,你真要把我耐心耗盡了,轉而讓別人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