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離婚協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與此同時,我接到了公安局的電話。
[付先生,你的新戶口本和身份證都已經下來了。]
拿到證件時,面前年輕的工作人員遲疑著開口:
[請問——你是付北瀾先生嗎?]
凌京所有人都知道,京圈小公主江伊夏有一個深愛至極的丈夫,名字就叫付北瀾。
我笑著搖了搖頭,否認。
[這個世界上不再有付北瀾了]
[我是付恒。]
1.
在醫院復查眼睛時,等候室的電視屏幕上正播放著江伊夏的采訪。
平時冷靜自持的江伊夏,唯獨在提及我的時候聲音哽咽。
[北瀾在火災中為了救我雙目失明,以至于再也不能站上她最愛的舞臺。我決定用我的后半生,傾盡自己的全力保護她、愛惜她。]
[我看著原本可以踮起腳尖旋轉的她,如今連日常生活都困難,我簡直心如刀割。]
我聽到小護士羨慕的聲音:
[江小姐等江先生一大學畢業,不顧家里反對立刻和她結了婚,結婚以后更是高調秀恩愛,感覺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給她摘下來......]
我的神色微怔,握著的手一緊。
整個凌京,所有人都知道京圈小公主江伊夏把丈夫看得比命還重要。
我高中父母離異后,被繼母趕出家門。
我無意識昏倒在冰天雪地中,是江伊夏救了我,并收留我至今。
她供我吃穿,供我念書,還供我學芭蕾舞。
我火災中為了救她導致雙目失明。
江伊夏不離不棄,等我一畢業,就不顧全家反對和我結了婚。
寒冷的十二月,她穿著單薄的衣裙,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整夜,只為了能讓家里接受我。
江家最終妥協,她發著高燒躺在病床上,手里還緊緊攥著那枚求婚戒指。
江伊夏知道,因為我支離破碎的家庭,我始終不敢真心投入一段感情。
畢竟我親眼目睹了父親帶小三上門時,母親支離破碎的下場。
結婚那日,江伊夏單膝下跪,表情虔誠。
[北瀾,我向你承諾,我會用我的一輩子來愛護你、珍惜你。我們之間永遠不會出現背叛與謊言,我此生此世,都會忠誠于你。]
江伊夏遵守了諾言,結婚后的五年,她對我無微不至、關懷有加。
可偏偏我視力恢復的那天,我撞見她和我的繼弟在家里纏綿悱惻。
我這才知道,原來繼弟付晨每次來看望我,都是他和我妻子親密糾纏的借口。
而江伊夏每次貼心主動地去醫院幫我拿藥。
其實都是為了能和付晨多獨處一會。
我隱瞞自己視力恢復的事實,佯裝看不到在我面前明目張膽接吻的兩人。
視線依舊模糊,我打破杯子,被玻璃割傷手掌,江伊夏緊張地抓起我的手。
那一刻,心底的疼痛遠超過鮮血淋漓的傷口。
我沒有戳穿兩人的***,繼續假裝看不見。
并且在暗中做好準備,為的,就是自己有一天可以離開江伊夏。
從醫院出來后,我的郵箱里多了封回復的郵件。
【付恒先生,你的演出視頻我們看過了。雖然你離開舞臺很久,但是我們有信心,和你一起再創輝煌的舞臺。我們在巴黎等你。——Zephyr】
我已經提前申請了法國舞團的進修名額,如今對方回應,說歡迎我的加入。
其實失明前,舞團曾經聯系過我。
那時候我在芭蕾舞臺上翩翩起舞,是最璀璨奪目的明星。
只不過那時我從未想過離開江伊夏,果斷拒絕。
而現在,是江伊夏逼迫我做出了抉擇。
【感謝,我會在一周后到達巴黎,到時候見。】
我摘下無名指的戒指,覺得身上的枷鎖盡數被掙脫。
爭吵、糾葛、下跪認錯,我全都不要。
我要憑空消失在江伊夏的世界,即便她的權利在凌京只手遮天,也要嘗嘗無能為力的滋味。
我要她往后余生都在悔恨中度過。
我戴上墨鏡,把戒指在包中收好。
七天之后,這個世界上,再無付北瀾。
2.
剛一到家,江伊夏便擔憂地迎了上來。
[北瀾,你去哪了,怎么不接電話?]
她緊蹙著眉,體貼地接過我手里提著的包。
我看到她和早上穿的不是同一套衣服,身上的洗衣液味道也不是家里的。
我勉強笑笑,把偽造的診斷書遞給她。
[我去復查眼睛了,醫生說情況還不太好。]
江伊夏把我攙扶到沙發上,小心翼翼地把溫熱的水杯送到我手里。
[哥哥,你怎么自己跑出去了,你知不知道伊夏姐姐有多擔心你。]
付晨從我和江伊夏的臥室里走出來,身上還穿著我的睡衣。
他敞開的衣領遍布密密麻麻的曖昧紅痕,魅惑的眼神如同鉤子,落在我身邊的江伊夏身上。
我佯裝看不到,用耳朵辨別聲音。
[阿晨什么時候來的?]
卻暗自握緊了杯壁,被這一幕刺得心臟抽痛。
[媽讓我給你帶些補品,說對眼睛好。]
[哥哥,你可要趕快恢復視力啊,今年凌京的舞蹈協會把領舞的位置讓給我了,這可之前都是你的頭銜啊。]
付晨眼波柔軟,笑容明媚,說出來的話卻像是一把利刃,直插在我的胸口。
我沒講話,思緒萬千。
付晨的實力我心里清楚,他是無論如何都擔不起領舞的位置的。
而這一年他的資源越來越好,我不免聯想到,背后是不是江伊夏在推波助瀾。
[好了,我公司還有點事,要先走了。]
江伊夏把維生素放到我手邊,又貼心地準備了水果。
[北瀾,你先在家里好好休息,今天我早點回來陪你。]
說完,我無微不至的妻子便沖我的繼弟使了個眼色。
他立即會意:
[哥哥,舞團今天也要排節目,我也走了。]
我和他們溫聲告別,親眼看著付晨將江伊夏摟在懷里。
掐算著時間,我到陽臺向下看,剛巧是江伊夏停車的位置。
兩個人出了樓便迫不及待地擁吻起來,緊接著江伊夏被付晨打橫抱起,他把她平放在車子后座,然后俯身下去。
我拍了幾張照片發給張律師。
他們連車門都沒關,車身在輕微晃動著。
我拼命地壓抑著自己的呼吸,心臟處的鈍痛變成了尖銳的一柄刀翻攪,疼得有些喘不過氣。
我和江伊夏相識十年,結婚五年。
我毫不懷疑地認為,她就是我攜手一生走下去的伴侶。
曾經許諾會一輩子只愛護我的女人,不過短短五年,便讓諾言隨風消逝。
我擦干眼角的淚水,轉身走進江伊夏的書房。
輕車熟路地輸入她保險柜的密碼,里面放著幾份合同。
所有頂尖的芭蕾舞資源,包括舞蹈協會承諾會留給我的領舞位置,全部讓江伊夏作為禮物,親手獻給了付晨。
或許是因為我失明了,她以為我再也站不上舞臺。
可是壓在最下面的那份合同,是兩年前簽署的。
那時候我還沒有失明,還活躍在芭蕾舞臺上。
我最在乎的那場《舞姬》的劇目,在登臺表演的前一天被撤銷了主演的資格,換成了付晨。
領隊對我說,是付晨更適合這個角色。
我看著因為練習而滿身的傷,哭了一整夜,最后坐在臺下用掌聲祝福我的弟弟。
而江伊夏看我絕望的模樣,也紅了眼眶。
她低啞的聲音里,摻雜的滿滿全是心疼。
[北瀾,沒事的,以后還會有機會的。]
她的面具太過真實,讓我陷入迷情幻景看不清。
原來在背后給我一刀的人,一直都是我最相信依賴的枕邊人。
原來從那時候起,她們便牽扯不清了。
我原本以為,自己這個時候會歇斯底里地哭泣。
可是直到親眼確認了才明白,絕望的沉默不語,才是徹底的心如死灰。
3.
[北瀾,今天是我們五周年的紀念日。]
江伊夏拿著花束,右手提著奢侈品袋子。
她把里面的手表拿出來,親手為我戴上。
[這個手表真襯你,我特意托朋友做的高定設計,終于趕上我們的紀念日了。]
我摸索著撫上手腕,沖她綻放笑容。
簽好名字的離婚協議書被我擱置在精美的禮盒中,我捧著遞過去。
[伊夏,這是我準備的禮物。]
江伊夏的神色瞬間染上欣喜若狂,右手急迫地想去拉扯絲帶。
[你一周之后再看,這是驚喜。]
我按住她的動作,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好,我聽你的,北瀾。]
江伊夏把禮盒放在客廳的展示柜里,又湊過來牽我的手。
[我訂了【即墨軒】的位置,今天我們去那里慶祝。]
每一年的紀念日,我們都是在那里度過的。
江伊夏說【即墨軒】的位置最好,坐在窗邊可以看到整個凌京的夜景。
她還會準備盛大的煙花,準時在晚上八點燃放。
哪怕我看不到,聽著聲音,我還能按照印象拼湊出那黑色天際的剎那芳華。
我被江伊夏帶到副駕駛,她則去后備箱為我找毯子。
我一眼就看到了車門儲物格塞了薄薄的一張紙。
是江伊夏的孕檢報告。
她懷孕了,懷的是付晨的孩子。
失明以后,我們很少親密。
每次她親吻我的眼睛時,我都會別扭地推開她。
江伊夏并不惱,只是喘著粗氣把我攬在懷里,唇瓣疼惜地落在我的額頭。
[北瀾,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而在我這里得不到的生理滿足,她全部發泄在了付晨身上。
呼吸一窒,我把孕檢單放回原位。
車載屏幕連接了江伊夏的手機藍牙,微信跳躍著紅色。
我轉頭,發現她手里空空,正站在車后低頭發著消息。
我點開微信頁面,映入眼簾的是付晨的對話框。
【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
【別鬧了,今天是我和北瀾的紀念日。你老實待在家里,我吃完飯過去找你。】
【上次我不也去了嘛,就坐你們隔壁桌,哥哥不會發現的。】
怪不得去年紀念日的時候,江伊夏總是找借口離開位置。
江伊夏沉默數秒,最終妥協。
【好,我們先去,你自己打車過來吧。】
我無聲地笑了一下,關閉屏幕。
一個毛毯,江伊夏拿了十分鐘。
牽絆住她的,是不在我這里的那顆心。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江伊夏口頭安撫著我,卻又時不時地去尋坐在隔壁桌的付晨。
時間來到八點,煙花準時燃放。
付晨小心翼翼地湊到窗邊,而我偏頭緊盯著外面的夜空,攥緊手心,沒讓自己露出破綻。
煙花如同絢爛的繁星,在夜空中綻放出最燦爛的色彩,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切。
我卻瞳孔猛地一縮,心臟抽痛到麻木。
煙花不知何時已經不是我名字的縮寫,取而代之的是【FC】的圖形。
余光中,付晨驚喜地撲到江伊夏懷里,兩人情不自禁地擁吻起來。
眼前已經一片模糊,混沌的意識中,我想起了結婚后的第一個紀念日。
江伊夏從背后環住我的腰,我們就站在現在這個位置。
她輕輕從身后環住我,柔情蜜意快從眼眸中溢出。
[今后每一年紀念日,我都會燃放最盛大,而且只屬于你的煙花。]
[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江伊夏這輩子最愛的人,只有你付北瀾一個。]
這十年的種種,仿佛一場夢境,我活在江伊夏為我編織名為愛的假象里。
可是如今夢醒了,我也該離開了。
4.
新的身份證和護照已經辦好,明天也便是啟程飛往巴黎的時刻。
清晨,我平靜地坐在餐廳里吃早飯,順帶準備了江伊夏的一份。
[北瀾,你怎么起得這么早?]
江伊夏從臥室走出,看到了餐桌上準備好的食物。
她只怔愣了一瞬,然后沖過來捧起我的手。
上面是由于刀工不熟練的細微傷口,還有熱油蹦出來濺到的燙傷痕跡。
[你都看不到,怎么自己做飯,一會劉姐就過來了。]
[受了這么多傷,你痛不痛?]
江伊夏不敢用力握住,眼睫垂下,有幾滴淚落在我的手背。
再一抬眸,她的眼眶已經泛紅。
她的演技太過精湛,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怎么可能相信愛我如命的女人會出軌。
[我沒事,就是想到好久沒下廚了。]
劉姐已經接到了我的通知晚上再來,估計那時候,我已經離開凌京了。
我想抽回手,卻被她帶到客廳涂藥。
[我老公這么漂亮的一雙手,千萬不能留疤。]
我盯著江伊夏認真的頭頂,有那么一瞬間,很想沖動問問她到底為什么。
幸好,我最后忍住了。
趁她去找創口貼的時候,我看到了她手機里付晨發來的短信。
【云景酒店,1012。】
下面是一張他穿著白色透視襯衫的照片,誘惑至極。
江伊夏回來時,我假裝無意。
[伊夏,剛剛你手機響了,我拿起來碰了一下,不知道有沒有點到什么。]
映入她眼簾的,是付晨露骨大膽的照片。
江伊夏飛快地拿起手機,身形僵了一瞬。
她細細盯著我空洞無神的雙眸,這才放下心。
我面上強裝鎮定,手卻有些止不住顫抖。
[醫院那邊給我發消息了,我去給你取新配的藥。你在家里等我,今天我早點回來陪你。]
江伊夏溫柔地摸了摸我的發頂。
也真是為難她們了,為了不露出破綻,大早上就要約在酒店。
[江伊夏,再見。]
她聽見我異樣的話語感到有些古怪,不過也只是回眸望了一瞬,便笑著回應我。
[北瀾,你等我回家。]
門落了鎖,我松了口氣。
等她嗎?
從今以后再也不會了。
我簡單地收拾了行李,把家里有關于我的一切東西打包好,聯系廢品站收走。
坐在駛向機場的出租車上,我收到了付晨的信息。
我知道,江伊夏懷了他的孩子,他自然不甘心再做小三。
付晨發了很多張兩人的親密照片和聊天記錄,包括江伊夏懷孕的檢查結果。
糜亂的圖片被我一一劃過,胸膛里有漲漲的酸,但是沒那么痛了。
直到我看到,我失明后的一個月,她們兩人的聊天記錄。
江伊夏迫不及待把我的資源轉給付晨,而那天就是她們打破禁忌的第一天。
我深愛的妻子,在我為了救她失明后不久,便和我的繼弟搞在了一起。
【回家記得拆禮物。】
給江伊夏發完最后一條短信,我拿出電話卡,扔進垃圾桶。
航班的提示音響起,我最后回頭看向凌京的牌子。
從今以后,世界上再無付北瀾。
我是付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