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詩,醒醒啊,醒醒……叫府醫,快叫府醫……”
一個婦人凄凄切切的聲音。
林詩詩醒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衣衫不整,半截身子倚在姨母余夫人的懷里,聽到的就是上面的話。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她一個激靈,就從余夫人懷中滾落。
“詩詩,我是姨母啊,別怕,姨母在這里,沒人敢傷害你。我可憐的孩子,被人欺辱成了這樣,家門不幸……嗚嗚嗚!”
余夫人抹著眼淚,又過來拉林詩詩的手,一邊狠狠剜了旁邊面墻而立的男子一眼。
林詩詩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男子身材欣長,背脊筆直,就算是衣衫凌亂,依然能感受到對方的松玉之姿。
陸昶?
“我沒死?”林詩詩脫口而出。
余夫人的眼淚掉得更歡暢了。
“詩詩,你不會死的,該死的人不是你。姨母拼了這條命,也要護住你。姨母對不住你死去的父母,嗚嗚嗚……”
屋子里站著的幾個夫人一開始神色有些尷尬,她們是來府上做客的,沒想到隨府上主母在后院轉一圈,卻碰到這樣的難堪事。
聽到林詩詩喊“不要殺我”,這是被人欺辱了,還差點被殺人滅口?
這……這也太囂張了。
眾人齊齊用憐憫的目光看向林詩詩,用噴火的目光射向背立的男子。
男子依然半垂著頭,一動不動的對著墻站著。
林詩詩轉頭,越過幾個夫人,就看見自己的貼身丫鬟秋云已經走到了門口,準備去喊府醫。
眼前的一切不是六年前的事么?
自己不是被沈玉嬌連灌了三天極寒之藥,活活腹疼死了么?
林詩詩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真真切切的!
這不是夢?
自己重生了!
困在后宅,生不如死的那段歲月,她曾在心里反反復復揣摩過這一幕。
她曾經想,如果回到從前,她識破那些魑魅魍魎的陰謀詭計,作出不同的選擇,是不是就不會一生如此凄慘。
所以,再回到這一刻,縱然隔著六年的時光,幾乎是本能的喊道:
“秋云,回來。”
秋云邁出去的腿一頓,收了回來。
余夫人眼里迅速閃過一絲寒光,拉著林詩詩的小手心疼的道:
“詩詩,讓府醫過來瞧瞧身子,姨母不能讓你有任何閃失。”
林詩詩心里冷笑,你哪里是擔心我的身子,你是想把這丑事弄得人盡皆知,把我和你的繼子釘在恥辱柱上,好任由你擺布吧!
林詩詩面上卻是不顯,攏了攏松垮的衣裳,露出難為情的表情,羞愧道:
“姨母,我剛才跟大表哥有些誤會。讓大家見笑了。今天是姨夫的四十大壽,姨母快招待各位夫人去席上。讓秋云幫我收拾收拾,這些家里的事情,容后再向姨母稟明。”
幾位夫人面上的神色變得疑惑起來,怎么回事?
剛剛,這林小姐還哭天搶地,一副清白被人玷污后尋死覓活的貞女烈婦樣子,并真的暈死過去。這會聽著,倒不是這么回事了。
還說這些是家里的事,言外之意,不就是在說我們這些外人,應該回避嘛。
說起來,也確實是人家后院的事。
“詩詩,你莫怕,莫管他是什么身份,姨母豁出這身皮,也要為你做主。你二表哥要是知道了,還不知道怎么傷心,可憐你與他……咳咳咳……”
余夫人嚶嚶嚶哭訴,仿佛被欺辱的人是她。
林詩詩看著她這副做派,只感到惡心。
旁邊的幾個夫人聞言,打消了轉身離開的心思。其中一個五十開外,兩鬢染霜的富態夫人上前一步道:
“林小姐,你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說出來,朗朗乾坤,管他是什么妖鬼蛇神,我魯國公夫人今天這事就要管到底。”
“算我一個”
“還有我”
……
其余幾位夫人也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林詩詩垂眸,掩下眼底的冷笑,姨母真是高明,把京城有名望交際面廣的魯國公夫人都叫了過來,見證這一切。
怪不得上一世,陸昶只能被迫放棄宗子之位,卸去羽林衛中郎將之職,狼狽遠走西北邊境。
而自己名聲盡毀,得姨母“憐憫”,帶著父母留下的巨額家財,嫁給二表哥陸旭為妾。她被困在后宅之中,家財全被姨母哄騙走,姨母放任陸旭的正妻沈玉嬌往死里磋磨她……
林詩詩眼前浮現了前世,自己血淋淋凄慘而悲涼的短暫一生。
而一切的不幸,都是從今天開始……
當時,鎮國將軍府家主陸懷喜四十大壽,大宴賓客,林詩詩的姨母余月扶是陸懷喜的繼室,當家主母。
林詩詩的父親林衛是寧海富商,林詩詩從小在寧海長大,十二歲那年,母親余月瑤將她送往在京城做縣丞的外祖家,為女兒以后的婚事鋪路。
十四歲那年,林衛夫婦出海的船只出事,外祖母得知后氣急攻心猝死。姨母余月扶將林詩詩接入鎮國將軍府,如今已兩年。
林詩詩與余月扶的兒子陸旭朝夕相處,互生情愫,余月扶似乎也樂見其成,林詩詩以為,她以后會嫁給表哥陸旭為妻。
誰承想,突生變故。
鎮國公陸懷喜生辰這天,府里下人丫鬟過來人說,陸旭在府里的別院等她,林詩詩想也沒想就去了。
結果,推開門進去,里面空無一人,她以為是表哥跟她玩鬧,往里一直走到廂房,低垂的圍帳里,隱隱約約有個男子的身影,她繃住笑走了過去。
撩開簾帳,卻是胸襟大敞的大表哥陸昶。
陸昶是陸懷喜的前夫人崔氏所生,府中嫡長子,他剛牙牙學語時,生母便去世了。
陸昶被養在老將軍膝下,老將軍臨終前,將八歲的陸昶送入西北軍營舊部,一直到十八歲才回京,加入羽林衛,兩年做到了中郎將。
林詩詩時不時會在府上碰見他,但因為他與姨母關系微妙,他又是個冷面人,所以見了要么繞開,繞不開也就打個招呼,喚一聲“大表哥”。
在她心里,姨母余氏的兒子陸旭才是她真正的表哥,沒有外人的時候,她就直呼陸旭“表哥”,而不是“二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