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
似乎沒有哪一刻的心寒比之此刻更甚。
我恍然想起,他的目光總是穿過我,落在了方景儀的身上。
冬日飛雪時,我喜歡廊下堆雪,可他總是勸我,不要在雪中久站,如今才知他是怕站在我身后的方景儀凍到。
方景儀曾打碎了我珍藏的一套茶盞,我還未生氣,他便已經攬下了,笑盈盈地送了我一套更為名貴的,如今看來竟是怕我責罰于她。
曾視作他待我好的點點滴滴,在此刻更顯諷刺。
太子漠然道:「念在你護佑景儀三年的份上,你今日情緒激憤,孤不與你計較。」
不計較……
當真是好大度。
時光流轉,我在府中閉門不出,可太子卻在陪著方景儀重建方家祖宅,陪她祭拜方家先祖。
同進同出,毫不避人。
再見到我時,方景儀漫不經心地開口:「若我方家未曾遭難,我也會順理成章入東宮的,這是太子與我父親之間達成的默契,也是太子當日許過我的。」
原來,太子很早便起這份心思了。
他的心意,從一開始就不止許了一個人。
「也好,祝方姑娘得償所愿。」
她略顯驚訝,驚訝于我的平靜接受。
可是神色之中,對我仍滿是戒備。
以至于太子到來時,她仍是耍起了手段。
她哭得梨花帶雨道:「玉姑娘,你說話何必這樣刻薄,若是可以,我寧愿用我所有榮華,換回我父兄的命。」
太子從她的話中產生了聯想,他篤定我譏諷了她滿門不幸,嘲笑她父兄皆喪……
「玉扶搖,你何時變成了尖酸刻薄之人?三日后,東宮賞花宴,你不必來了。」
不來便不來吧。
東宮賞花宴,方景儀以女主人的姿態招待各府賓客。
如今太子妃之位雖未定,倒是明眼人已經瞧出來了,非她莫屬。
在太子到來之前,她曾得意道:「你以為太子冷落你的無數個日夜里,他在做什么?他在為洗雪方家的冤屈而奔走,從我被安置到你的身邊開始,他便告訴我,方家之禍,亦是對他的折辱,他定會為我討回來的。」
那么早,他們就是并肩同行的一路人了。
算算日子,父親的奏折也該從邊關送入京都了。
我父親三度救駕,陛下年少還未登基時與他也曾是八拜之交,曾約定日后要結兒女親家,這便是我與太子婚約的由來。
太子弱冠那年,交換信物,婚約已成明文。
父親謹慎,后來只愿提君臣之禮,不再提兄弟之義。
可是我父親也戍守邊疆,功勛赫赫,多年不曾歸。
他曾說過:「玉家的女兒,不必將就。」
「朝中大局為重,我不愿陛下因我而為難,今日扶搖自愿退婚,自請離京,不會再置殿下于風口浪尖。」
我俯首一拜,久久不曾起身。
陛下坐于高處,緩聲道:「你父親信中說你已長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那便依你。」
我前往鳳儀宮拜別皇后時,皇后只輕嘆一聲:「你這孩子,終歸太過傲氣。」
是的,玉家的女兒,有她的驕傲,注定不適合宮闈。
可嫁于販夫走卒,可浪跡江湖,唯獨不愿意做太子的退而求其次。
這樣的委屈和將就,父親若歸來,也定不愿意看到。
皇后憾然道:「本宮是看著你長大的,若論及太子妃的人選,本宮自是最中意你的,可世事弄人,太子虧欠方家,如今朝野上下都在看著太子如何行事,若他行事太過涼薄,必會失了身后追隨者之心。太子不愿取舍,只想兩全,況且,方景儀有孕了。」
最后一句話,恍若驚雷。
難怪……
不過,與我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