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準備婚事的時候,她媽總是長吁短嘆,后來抱著她大哭。
“你大哥是個傻子,你出了門子有了自己的家,媽身體也不好,等以后我死了,誰管他啊?
怕是得死陽溝子里啊!”
大哥八歲那年,跟著小伙伴們去后山背柴禾,掉進了雪窩子,大半夜發了高熱,等把大夫接來時,大哥已經燒迷糊了。
醒來后,就變的半憨半傻。
媽哭著說,“在這個家里咱們娘三個,還有你小弟才是有血脈的,是最親的。”
她舉著手發誓,向她媽保證,“嫁了人我也不會不管大哥,大不了把他接我家里去。”
“傻孩子,有哪個妹夫養著大舅哥的,那是你男人的家,你怎么做得了主?”
看著大哥用粗糙的大手撫摸她的發頂,臉上憨憨的笑著,“不怕,不怕,妮好好嫁人。”
她哭了,她不嫁了,她守著大哥。
三十五歲那年,大哥掉進水庫淹死了,死在了媽的前面。
過了兩年,村里人去城里打工,有飯店招人,她想著出去掙些錢,攢著養老。
媽支支吾吾的和她說,你弟弟和弟媳忙著趕大集出攤,家里地里一大堆的活,你侄子侄女還小,都離不開你這個三姑。
你幫襯著他們,會記得你的好。
等以后你老了,侄子也能給你養老。
她看著小弟期盼的眼神,像小時候撒嬌一樣抱住她的胳膊。
侄子侄女乖巧軟軟的叫著她三姑,答應了。
后來,弟弟家越過越好,侄子侄女也長大了。
她年輕時勞累,慢慢的身體就垮了,成了現在的樣子。
門嘎吱一聲被推開,拉回丑妮的思緒。
王老蔫拄著拐杖進來,手里端著一盤包子。
七十歲的人,面麻紅潤,精神頭還好著呢。
看到丑妮臉上掛著的淚,他嘆了口氣,“丑妮啊,你弟弟和弟媳說的話你別往心里去,只要爸還有一口氣,這個家到啥時候都有你一間房住,一碗飯吃。”
肉包子的香味她有多久沒吃到了,每天弟媳婦端給她的就是一碗上房吃剩的盤子底。
抓起包子,丑妮香的沒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一個包子下肚,肚子一陣陣的絞痛。
那種痛,像是有萬只螞蟻啃食,又像是有千根鋼***穿她的肚腸。
漸漸的她呼吸不上來了,嗓子里風箱似得拔著氣。
痛苦掙扎了有半個鐘頭,才徹底沒了呼吸。
陷入黑暗之前,她感到有一抹亮光一閃即逝,腦中印下四個數字:5527。
***
1983年。
剛進入十月份,早晚已經有些冷了,中午的陽光還是暴曬。
趙家窩鋪的南山下,大片的土地,各家都在搶收。
今年開春生產隊解散,土地分到了各家各戶。
以前是 “干與不干一個樣,干多干少一個樣,干好干壞一個樣。”
現在是 “交足國家的,留夠集體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大家伙那是干勁十足,就連那以前偷奸耍滑的,也都扯開膀子,地里收拾的連根大草都沒有。
加上今年雨水足,老天爺賞飯吃,就連山根底下那片沙渣地,收成都不錯。
“老蔫,你家今年這片大豆是種著了,咋不得收個八百來斤?”
“嗨!這大太陽的,不老少都曬裂了,你看看這地上都是,收個六百斤都是一大關。”
王老蔫抬頭看看天,“快晌午了,趙三哥,你們回家吃?”
“三爺爺他老人家說過幾天怕是有雨,莊稼得搶收,來回一趟太耽誤工夫,一會大丫頭送來,就在地頭吃了。你們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