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齋門口探進腦袋的不是別人,正是不久前試圖采訪黎夜的那個自稱草莓姐的小姑娘,此刻兩人的臉上都透著吃驚,都在好奇對方會出現在這樣一個地方。小姑娘更是提到黎夜身上有著一股莫名的怪味兒,這情況黎夜還是第一次聽到,自己聞了聞后才想到問起這小姑娘的到這兒的目的。
“沒有啊?你到這里來干什么?”
“我來干什么?你是常老板嗎?如果不是用不著跟你解釋吧?對了,你是不是經常送外賣到這里?這常老板是什么樣的人,靈不靈啊?”
“靈不靈?什么靈不靈?”
“好,你可以走了。”
小姑娘從好奇到期待,再然后又是失望,因為她看到了黎夜的疑惑,已經明白從眼前這個外賣騎手身上得不到任何自己想要的答案,遂立即揚起眉角變了臉,甚至還透著主人般的姿態讓黎夜快走,后者本來就不打算多事,這地方現在看上去有些邪性,自己已經出來了,自然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那好,再見。”
干脆利落,黎夜開門就走,小姑娘又和上一次見面一樣懵了半秒,這一回的中指也終于豎起來。
離開老街的路比來時少了幾分急促和期待,黎夜的步子更從容了些,中途甚至還特別關注了一回那時刻擺著同樣睡姿的老狗,這會兒看上去似乎也沒那么可怕。可當見到依舊還趴窩在老街口的電驢兒時,黎夜再一次泄氣,本以為今天能早點回去玩兩把吃雞游戲,看現在這情況是無望了,沮喪中只能推上毛驢兒緩緩的消失在老街口。
而此刻老街盡頭的常生齋,小姑娘的到來并未帶來任何改變,依舊昏暗的屋子,同樣的一桌一椅,桌上那剛剛送到的奶茶也沒有任何人動過。
“有人嗎?常老板在嗎?”
雖是女孩兒,但在這般陰冷的屋子里卻未透出任何的懼意,甚至音量還越來越高,聽這意思不把人找出來就不肯離開,良久不見回應,小姑娘的聲音又一次提高。
“你找常老板?”
“呀…你…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么?走路都不帶聲的?咦,是人是鬼?你這造型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我想想,長衫子,粗棍子,光著腦袋還一臉的絡腮胡子,你是…你是抖音上那個…算了,想不起來,你是誰也不重要?常老板呢?他在什么地方?”
小姑娘的身后突然傳出聲音,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話,但在此時此地卻足以將人嚇得魂飛魄散,好在她膽子不小,瞬間的驚嚇后又在瞬間回轉,轉身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走路不帶聲看上去還有些熟悉的光頭男人,連珠炮一樣的問題就出去,對方稍微沉默了半秒,這才不緊不慢的回了一句。
“老板12點前不會在這里,有事可以12點以后來找他。”
“12點?熊出沒還是鬼出沒?這都9102年了,裝神弄鬼那一套不吃香了,你是這里的服務員吧?告訴你們老板,錢我可以出,裝神龍鬼就算了,我來就想問幾個問題,不會耽擱他太多的時間。”
“信不信由你,走不走還是由你,不過我要提醒你,常生齋可不是一個你可以瞎玩的地方,你要是真愿意可以留下慢慢等,阿彌陀佛。”
“你你你…還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想起來了,你不就是那個抖音上有幾百萬粉絲,半年前突然消失的一棍先生嗎?我記得你當過和尚吧?現在怎么會在這兒 ?哎哎哎…我在問你話呢?怎么就走了,哎哎哎…”
說話間光頭男人已經退出里屋,當小姑娘追出去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他的蹤跡,趕緊打開手機電筒四處尋找,眼前除了幾面空空如也的墻壁外什么都沒有。
“還真鬧鬼啊?看來今天來對了,這次得搞點真料回去,嗯…是有點冷…12點對吧,我就等到12點,算了,我還是出去等。”
畢竟還只是個女人,一個大活人的突然不見終究還是讓其產生懼意,琢磨著時間還早,出去等也是不錯的選擇。可隨著一步步的靠近門口,草帽姐心中的懼意卻越來越盛,甚至都能自我感覺到眼神的飄離,而且身后更加的陰冷,似乎有什么東西跟隨者自己的腳步。
“誰?”
一聲大呼猛地轉過頭來,身后卻什么都沒有,但那股陰冷卻越來越濃,眼中內屋里的那一盞油燈在此刻頻頻的跳動閃爍,幾秒之后‘噗’的一聲就熄滅,整個屋子突然就黑暗下來,小姑娘瞬間打了一個冷顫,這時候的念頭只有一個,那就是馬上逃出去,黑暗中再次轉身回來的那一刻,一個黑影撲面而來。
“轟隆隆…”
老天爺似乎有意在配合常生齋里所發生的一切,雷聲在此刻突然響起,一道閃電穿門而入,但小姑娘剛剛所站的位置已經空空如也。
“阿嚏…阿嚏……”
“小夜,你這是搞啥子哦,快回切換件衣服,要是感冒了就要不得啰。”
“知道了葛大叔,馬上就回去,我先把車停好。”
江城陽光家園小區,零幾年時江城的拆遷還房,十幾棟樓面都布滿了爬山虎,使這地兒更顯陳舊,因為是城鄉結合部的原因,住著的基本上都是來江城尋找夢想的人,其實就是打工者。門衛是一個七十多歲整天還穿著紅配綠的老頭子,人還算不錯,但除了收停車費外特別積極外,基本就沒什么別的作用,倒是經常看到那些粉底子以厘米計算的老太太們在門衛室轉悠,誰叫這老頭子在這小區里有二十幾套房子?
幾個月前黎夜到這里的時候就因為一聲‘大叔’讓這老頭子心花怒放,租給黎夜的房子也少收了二十塊,后來才聽這老頭子說所有人都叫他‘葛大爺’,只有黎夜叫他‘大叔’,在這個不愿意承認自己已經老了的老頭子那兒,‘叔’和‘爺’的區別還是非常的大。
這會兒的黎夜雖然因為電驢兒的事一肚子的郁悶,不僅走了好遠才修好,還淋了一場大雨。可這‘葛大叔’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趕緊陪著笑臉回話,車往棚子里一放,轉頭那一刻又開始哭喪起了臉。
開門進屋摁開那盞五瓦的節能燈,鑰匙直接仍在門口鞋柜上,掃了一圈這冷冷的屋子,黎夜什么都不想做,直接倒在了床上,閉眼試圖讓自己先睡一會兒,但很快又睜開眼睛看向天花板,因為自己太了解自己的生物鐘到底有多么準時,每天晚上十一點準時秒睡,早上六點必醒,簡直就像定好的鬧鐘一樣,而在這之前自己無論有多困都無法入睡,最關鍵的是在睡覺期間從來就沒有醒過。
有時候黎夜也在想會不會有人給自己下藥了,怎么可能有那樣準時,甚至還打算在家里安一個攝像頭,后來卻放棄了那么做,一來自己這一個月就掙個兩三千的打工仔誰會那么無聊對自己下藥,二來能吃能睡不是很好么?
當然黎夜也想過自己又不像一個簡單的外賣騎手,因為腦子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到江城來干什么,記憶停留在幾個月前。再往前就什么都沒有,沒有過去,也沒有現在,感覺上也不會有未來,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失憶了。
對于這樣的情況黎夜也不是無動于衷,畢竟手里還握著一張最能證明自己過去的身份證,并且還試圖通過身份證上那跨越了N個省的地址找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和熟悉的人,可當一個電話打到自己身份證上的村子時,電話的那頭居然告訴他從來都沒有聽過黎夜這個人,最近他也有個打算,先掙一筆錢,然后去自己身份證上的地方看看,但以他懶懶散散的性格,一個月跑的單子勉強夠吃喝拉撒,要掙上一筆路費估計還得有段時間。
天花板上五瓦的燈泡并沒有什么可看,伸手摸向自己的衣兜,翻了好幾次才掏出手機,看時間還不到十點,肚子似乎也有些餓了,翻身起來搖了搖桌上的水壺,還有點開水,伸手往一旁的方便面箱里掏了掏,已經沒多少,抬起箱子伸得更進去一些,終于掏出一碗,搖了搖之后才打開,撕開調料包倒上開水,拿著手機重新躺到床上。
手機里有兩個樣兒東西一直比較吸引黎夜,一是吃雞游戲,第二是這一兩年非常火的抖音視頻,尤其是抖音視頻,每次看到小視頻里的那些打工者月薪都是三萬起步,黎夜總會不自覺的瞅瞅自己的小‘黃袍’,心里的不平衡會有,但也不是太過在乎。
看小視頻會上癮,這是黎夜最近才感覺出來的經驗,但經驗歸經驗,手里的點贊卻一路都沒少過,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一個來小時,當黎夜再次瞅向時間的時候已經是10點57了,一聲‘我X’在嘴里溜出,翻身起床的速度堪比火箭發射。
開碗吃面,盡管已經有些泥乎,但還是不停的往嘴里送,基本上沒有咀嚼就已經下肚,然而當最后一口泡面進嘴打算喝一口湯的時候,黎夜的整個身軀猛的一震,再然后一腦袋就砸在了面湯上,稀里嘩啦糊了一臉,緊跟著呼嚕聲起,5瓦的燈也在此刻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