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棠,我忽然想起來,今日忘了買酒。你知道夢華酒鋪嗎?”
孟映棠點點頭。
那酒鋪主打一個“酒香不怕巷子深”,說是在鎮上,其實都快到另一個村子里了。
不過他們家有最好的梨花白。
“去,買兩壺梨花白回來,我給你拿銀子去。”
孟映棠點頭答應。
雖然路有點遠,但是也不算什么。
被林家那些人磋磨的,她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明氏塞了一角銀子給她,“拿著,回頭遇到什么好吃的零嘴,也買回來。剩下的錢,留給你當零花錢。”
零嘴?零花錢?
這些對孟映棠來說太過陌生。
她忍住落淚的沖動低聲道:“多謝祖母。”
“去吧,哎呀,你頭上太素凈了。等著,祖母給你拿根銀簪子去。”
雖然孟映棠拒絕,卻還是被明氏硬往頭上插了一根銀簪。
“那些金的,等以后讓渡野給你再置辦。”
孟映棠知道拒絕也沒有用,紅著臉出去了。
她隱隱感覺,徐家的日子過得,比表面看起來寬裕。
外面的人都說,徐渡野把家里所有的銀子都拿出去吃喝嫖賭,應該是有夸張的成分在。
明氏把孟映棠送出門,站在門口伸長脖子看,一直到她身影消失,才走到對門包子鋪。
她從荷包里掏出一把糖給包子鋪老板的孫子小豆子,“幫嬢嬢跑一趟,去白云間告訴你渡野哥哥,就說家里起火了。”
那臭小子,肯定在白云間窩著呢!
白云間是鎮上最大的勾欄。
一層是賭場;二層是酒肆,有唱曲的姑娘吹拉彈唱陪酒;三層說是客棧,其實就是半個私窠子——在二樓相中的姑娘,可以帶到三樓開個房間去睡。
徐渡野是那里的常客,和他狐朋狗友都在那里聚會。
小豆子八九歲,卻因為混跡市井的原因,也懂了很多。
“那要是渡野哥哥正同女人睡覺呢?他不得打我啊!”
“放屁!小兔崽子不學好!你渡野哥哥現在是有媳婦的人了!可不能胡說八道,壞他名聲了。”
小豆子拿著糖一溜煙地跑出去,“那紅袖姐姐要哭嘍。”
“小兔崽子,把我的糖給我拿回來!”明氏氣得直罵人。
片刻后,她一邊嘆氣一邊往家里走。
從前徐渡野說不娶妻,她以為他還小,沒生出那種心思,倒也不著急。
酒肆里那些女人,孫子看不上。
她自己的孫子,自己不了解嗎?
可是最近不知道從哪里來了個紅袖,和那些妖妖嬈嬈的女子不同,她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意思,很是清高驕傲,卻偏偏對徐渡野另眼相看。
明氏就有些慌張。
她不想徐渡野找個不知根底的女人。
不是她不開明,而是兒子當年的慘痛教訓,至今是她心中難解的痛。
她不希望孫子重蹈覆轍。
正在這時候,她聽說了一些事情,今日孫子又恰好救了孟映棠……
這不是瞌睡就有人送來枕頭了嗎?
于是明氏當機立斷,去替孫子求娶孟映棠。
她對孟映棠,可太了解了。
這個姑娘,就算是二嫁,也不容錯過,錯過了要拍大腿的。
還是那句話,孫子是她一手帶大的。
他是什么樣的鍋,該配個什么樣的蓋兒,沒有誰比她更清楚。
這個傻小子,現在不知道映棠的好處,日后慢慢自然會曉得。
不過她怕自己等太久,所以現在就得爭分奪秒地撮合二人。
想到這里,明氏回家后,就用火鉤子把灶臺地下熊熊燃燒的柴火勾出來一些,劃拉到地上,然后往上澆了一點水。
瞬時有濃煙冒出來。
好好好。
明氏再接再厲,等火苗又燃起來一些后,如法炮制,很快院子里就濃煙滾滾……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孟映棠回來得更早。
因為她去的路上遇到了之前認識的人趕著車,帶了她一程……
孟映棠看家里著火,喊著“祖母”就沖進去。
結果她滿心慌張,在看到明氏淡定站在一旁用扇子扇出更多煙的時候,變成了懵懂。
明氏看見她,有短暫的不自然,隨后就淡定地睜眼說瞎話。
“沒什么,我打算熱一熱烤鴨。”
孟映棠看著還在灶臺上放著的烤鴨,半晌后才道:“祖母,似乎隔得有點遠,這樣不好熱……要不我給您端過來熱?”
“也行吧,那你端過來。”
“還有就是,非得在院子當中熱嗎?我拿到灶臺那邊,我來熱行嗎?”孟映棠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真的擔心明氏把這院子點著了。
剛才真是嚇死她了。
“我就知道,肯定是您在家里搗鬼。”徐渡野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抱胸靠在照壁邊上,懶洋洋地道。
目光里一片了然。
他突然出聲,孟映棠被嚇了一大跳。
隨后她就忍不住往明氏身后縮。
她害怕徐渡野直接一腳把她踹出門去。
她雖然不想賴在這里討人嫌棄,但是她實在也是無家可歸了。
“放屁,我搗什么鬼?”明氏被戳穿也不服氣,“我在家里給你這小兔崽子做飯吃呢!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這么晚才回來,要是真的家里起火,這會兒你直接回來撿我骨灰合適。”
“您說什么呢!”徐渡野皺眉,“我不愛聽那些。”
“你愛聽什么?我說給你聽,你今兒老老實實在家里吃頓飯。”明氏道,“我告訴你,映棠進了門,就是你媳婦。你給我好好待她,否則看我饒不饒你。”
“我不要,我說過了我不要。”徐渡野抬頭看天,一臉桀驁。
“我給你算過了,她和你真合適……”明氏苦口婆心。
徐渡野卻翻白眼,“您那算命功夫,騙騙別人得了,自己人就別騙了。”
“放……胡說八道!”明氏看了一眼孟映棠,“我不跟你扯。你媳婦做了這么多菜,洗手吃飯。”
“我不吃了,我還有事。”
“你今日敢出這個門……”
“就別回來了。”徐渡野一邊往外走一邊學明氏的口吻,腳底生風。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想知道那件事。”明氏聲音平靜。
徐渡野停下了腳步。
孟映棠恨不能把自己縮到地縫里。
她不想知道什么秘密,她覺得自己在這個家里,很多余……
“你跟我進來。”明氏道,“映棠,你把飯菜擺在葡萄架子下。屋里蒸籠似的,太熱了。”
“是。”
孟映棠低眉順眼地道。
她低下了頭,不敢看徐渡野。
徐渡野從她面前經過,跟著明氏走進去。
他的衣裳下擺不知道被哪里的樹枝還是什么刮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