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炎眸光微閃,淡聲道:“曹啟,你……認識他?”
曹啟張張嘴,看向問話之人,司馬炎一身龍袍,不用人告訴他,也知這是篡了他曹家天下的當今天子,司馬炎!
曹啟腦子發懵,心里翻江倒海,三兒……不是死了嗎?怎會……怎會,在這兒?
見他半天不答,侍衛踢了他一腳:“陛下問話呢,回話!”
曹啟根本分不清眼前是什么情況,下意識道:“臣……不認識他。”
為了彰顯自己的大度,司馬炎給一眾曹氏宗親,封了些虛銜,曹啟算是有官職在身,并非白丁。
“是嗎?朕,怎么覺著你認識他呢?”
曹啟腦筋急轉,他是看著三兒子入棺的,可為什么長得一般模樣?身為人父,自然知道當時生了幾個,不可能是孿生子。
他頭壓得很低,悶聲道:“臣,見他面善,似在哪兒見過,君前失儀,還請陛下責罰。”
面善?司馬炎挑挑眉毛,曹啟的樣子,分明就是見過曹復。難道,是曹復在宮里的時候,見過?
眸光閃了閃,說道:“開始吧。”
侍衛抓住曹啟一只手,手起刀落,曹啟疼了一下,就見自己的血流入碗中,那碗里已有一滴血了。
他快速看了眼假曹復,滴血認親?三兒,是假死復生?他是怎么進皇宮的?司馬炎要做什么?
三兒,歪著腦袋看他,眼神陌生,似根本不認識他,曹啟迷糊了。
兩滴血快速融合……司馬炎笑了,對曹啟道:
“曹啟,見見你侄兒吧。可惜,他腦子受了刺激,傻了,不知道有你這個叔父。”
侄兒?他只有曹髦一個兄長,曹啟怔怔看著假曹復,三兒……怎么成他兄長的兒子了?
他們被曹奐集中到陳留,消息很閉塞,看守他們的禁衛,折辱他們的時候說過,曹復落入胡人之手,做了孌童,難道……?
曹啟一把抱住假曹復,放聲大哭,他哭得真切:“復兒,你是復兒?我是叔父,我是叔父,你還活著,真好,真好……”
他已確定,眼前之人就是他的三兒,根本不是曹復,也就是說,曹復還好好的。
那么……背后之人,讓他的三兒假死復生,只能是掩護真正的曹復!他必須把戲演像了。
曹氏宗親,有曹氏宗親的驕傲,像牛馬一樣被圈養在陳留的日子,他過夠了,做夢都希望有人能替他們報仇。
如今,可算看到希望了……他絕不能破壞那人的計劃!絕不!!
“復兒,讓叔父好好看看,這些日子,你跑哪去了?叔父很惦記你,叔父無能,沒能照顧好你,叔父……愧對你父親啊……”
假曹復被他弄懵了,戳戳他:“你,你……哭什么?不,不哭……”
他笨拙地給曹啟擦擦眼淚,曹啟一陣心酸,眼淚汩汩往外流,假曹復舉止異常,一看腦子就跟常人不同。他的三兒本是個極有天分的孩子,不知怎地傻了……傻了好,傻了好,只要那人能替他們報仇,傻了,就傻了吧!
“叔父……沒哭,沒哭,叔父,是高興,高興……”
見他們一副叔侄情深的樣子,司馬炎不耐煩了:“好了,帶他們下去,讓他們叔侄兩個好好團聚團聚,再把人送回去。”
宮人把二人領回曹復的寢宮,曹啟抱著兒子,哭得天昏地暗。
滴血認親,并沒完全打消司馬炎的疑心。
第二日,他把曹攸召入宮中。
鄧詢心又提起來了,皇上召見攸子叔準沒好事。
“李攸,瞧瞧這人?認識嗎?”
曹攸看向司馬炎指的那人,他歪著頭瞧半天,假曹復以為曹攸在跟他玩,也歪著腦袋瞧他。
二人臉對臉,互相看了半天,曹攸朝假曹復咧咧嘴,假曹復也朝曹攸傻笑。
曹攸收回笑容,臉一變,回道:“回陛下,草民不認識他。”
司馬炎饒有興趣看著二人:“噢?不認識?不認識好,聽說李閣主是個殺伐果斷的主,朕瞧他不順眼,勞煩李閣主替朕宰了他吧。”
他扔給曹攸一把匕首。
曹攸愕然,瞅瞅匕首:“陛下,這……不合適吧,草民跟他無怨無仇,不想害他性命。”
司馬炎冷笑:“不想害他性命?今天你二人,只能活一個,你自己選吧。”
曹攸略一尋思,撿起匕首,拍拍假曹復:“小子,為了李某的小命,對不住啊,對不住……”
他話音未落,舉起匕首朝假曹復狠狠扎去,假曹復嚇得縮著身子,閉眼大叫。
“哎喲~”鐺一聲,匕首掉地上了。
曹攸握著自己的手腕,跳著腳轉圈,疼得眼淚都下來了,他看向用石子打他那人:“陳統領,你把草民手腕打斷了。”
陳升快速瞟了司馬炎一眼,咧咧嘴,沒吭聲。
曹攸忿忿道:“陛下,您什么意思?試草民呢?他……到底是誰?”
司馬炎沉聲道:“他是誰?你真不知道?”
曹攸使勁搖頭。
司馬炎呵呵兩聲:“你家幫主沒告訴你嗎?”
曹攸瞪大眼睛,繞著假曹復轉了兩圈:“他……他不會就是曹復吧?”
喜道:“幫主真把他抓住了 !哎喲喂,可算是替咱們少東家洗清冤屈了。陛下,這回,您可不能再給草民改姓了。”
司馬炎面皮子抖了兩下:“他,真是曹復?朕怎么覺著,是你們故意設局,讓朕鉆呢。”
曹攸很無奈:“陛下,您摸著良心說,我鏡水閣到洛陽后,可有做過任何不利于陛下的事?您為啥總揪著咱們不放呢?草民就不明白了,您為啥總瞧咱們不順眼呢?還是陛下覬覦我鏡水閣有錢,故意尋個由頭吞了咱們?您給句明白話。”
司馬炎眸光微閃,沒說話。
曹攸又道:“知道您懷疑咱們,我家幫主使了好些銀子,花了天價的人力物力,才尋到曹復,若不是為了洗清身上的冤屈,咱們何苦費那個事呀。”
司馬炎冷聲道:
“人,可不是你們幫主交給朕的,是朕從吳人手里搶回來的。朕還想問問你呢,你們幫主不把他交給朕,交給孫皓,什么意思?”
曹攸詫異道:“不可能呀,幫主明明說的是,抓到人,就給陛下送來,怎會送給孫皓呢,不會的,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誤會?!朕折損了江南大半人手,你說是誤會?”
曹攸滿臉不信:“那就不對了,幫主明明說的是要將人交給陛下的,除非中間出了什么岔子,為什么呢,為什么呢……”
他念念叨叨,皺著眉頭琢磨半天,突道:
“草民知道了,定是我們少東家進城救災,惹怒了孫皓,孫皓怪我揚谷幫壞了他的好事,要對我幫不利,幫主無奈,才將人交給孫皓的,對,定是這樣,定是這樣。陛下,陛下,冤枉啊,冤枉……”
他邊磕頭邊喊冤。
司馬炎哼道:“你們將人交給孫皓,害朕損失了大半人手,朕斬了你的心都有,還敢跟朕喊冤?”
曹攸滿臉的委屈:
“陛下,這……您就不講理了,咱們就是披著幫派外衣的普通商家,說句大不敬的話,不論你們誰做天下之主,我揚谷幫都無所謂,不存在心向誰的問題。我幫上下只想賺銀子,根本不關心朝堂的事。
孫皓拿揚谷幫作筏子,咱們幫主無奈,只能想法子避禍,要怪,只怪陛下您,您干嘛不早些平了吳國,咱們也不必夾在中間兩頭受氣。”
司馬炎被他的歪理氣笑了:“好一張利嘴,倒把過錯算到朕頭上了。”
曹攸話雖不中聽,卻說到了點子上。
若曹攸滿口忠心之辭,司馬炎必不信他,夾著幾句看似大逆不道的話,反而正中要害,司馬炎心里的芥蒂去了小半。
曹攸攤攤手:“草民說的都是實話,您不信,草民也沒辦法。”
司馬炎沉沉看了他許久,心下疑惑,真是冤枉好人了?
長嘆一聲:“罷了,念在你鏡水閣救災有功的份上,朕,暫不與你們計較,你好自為之吧。”
曹攸趕緊叩頭謝恩。
一場一觸即發的危機,暫時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