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春裝聽不見，蹲身給小宇整褲子上的松緊帶，然后扯上小宇就要走。
陸青眉不依不饒，抬手攔住周永春，轉頭看向廚房。
“王嫂，這大院多長時間領一次布票，咱家一次能領多少啊？”
王嫂雙手在圍裙上擦擦，從廚房過來：“青眉，大院是一季度領一次布票。顧家四口人，按規定是每人每月三尺布票。這季度的四月一號剛發了布票，下次是七月領。”
“七月領下次？那也太久了吧。”
陸青眉可沒有那么多耐心，就跟周永春算起賬來。
“周姐，顧家一季能領三十六尺的布票。我看我那屋的被褥、床單三面新，加上棉花，滿打滿算也就是二十尺。
窗簾，對了，還有一對枕頭，加起來頂天也就六尺。如此算來，應該還有十尺的布票。周姐怎么說用完了呢。”
周永春暗暗磨起后槽牙牙，萬萬想不到陸青眉跟她算起賬來。
是還有十尺布的票，剛才給宋大柱了。
若說丟了，顧洪安會覺得自己粗心大意，可能以后不給自己管票了。油、糧和副食票才是大頭的油水，決不能放手。若說給宋家了更不行，誰家也不喜歡吃里扒外的人。
周永春的腦子一瞬間閃過很多，最后不得不賠上笑。
“啊呀，好像是還有兩張布票。看我這記性，竟忘的一點影兒沒有。那明天，青眉你明天出門的時候我拿給你。”
“好的，周姐。”
陸青眉笑呵呵的摸了摸小宇的手，上樓去了。
周永春憋一肚子氣沒處撒，惡狠狠的瞪向王嫂。王嫂嚇的后退一步，趕緊回去廚房。
陸青眉上樓去顧江城那屋。
星星在床上坐著，不知道顧江城從哪兒拿了糖果給她。嘴里吃著一塊，小手里還攥著一塊。安安靜靜的，眼里亮晶晶的，就跟個正常孩子一樣。
顧江城臉色很暖，看著星星滿是寵溺，跟對陸青眉的態度完全不同。
“看樣子，你們叔侄倆相處挺愉快。”
顧江城見陸青眉來了，下意識收起寵溺表情，跟她說話的聲音也寡淡起來：“星星很乖，能聽懂我的話，比我上次見她好很多。”
陸青眉很隨意的提一嘴：“你上次見星星，是自己見的她，還是她身邊有別人？”
“......”
說者故意，聽者有心。
顧江城想一下，上次見星星，上上次見星星，好像每次見星星都有周永春在一旁。每次自己要帶星星出去，周永春也是各種理由阻攔。
陸青眉將星星抱到床邊，彎腰給她穿鞋：“據我觀察，星星病的不嚴重。吃幾副藥，再過過穴，外加好好引導照顧，恢復健康的可能性很大。”
“你會看病？”顧江城臉上寫滿不信。
陸青眉不僅會看病，還很會看病。
那個世界，收養陸青眉的婆婆是一位中醫泰斗。所以，陸青眉長大后，順理成章就成了這位中醫泰斗的關門弟子。當初，婆婆的侄子一而再的想攆陸青眉走，就是看婆婆的孩子不在了，他想繼承家產。
但這些不能實話實說，需要調整時間，把故事重新加工一下。
“我去福利院前跟著一位婆婆生活，她是一位很厲害的游醫，手把手教我不少東西。治癔癥，應該是夠用。”
陸青眉扯著星星下地，看著意外到瞪大眼睛的顧江城，又道：“就是你的腿，我也有把握試一試。”
“......”
顧江城的瞳孔再一次震驚張大，絕望的崖壁上，生出一個希望的芽尖。
但很快，這個希望的嫩芽就被理智連根拔除。
大醫院專家下的結論，他腿的神經壞了，再站起來的希望非常渺茫。陸青眉就算跟游醫學過三招兩式，怎么可能治好。尤其她那時年少，這么多年也早該忘的差不多了。
“星星，今天外面陽光很足，嬸嬸帶你去院里溜達溜達，曬曬太陽。”
陸青眉扯著星星出去了。顧江城轉頭看窗外的藍天白云，今天天氣是很好。星星是需要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下一秒，顧江城五指緊縮成拳頭，手背上血管繃起，很用力的砸到被子上。
他剛才抱星星上·床，不小心將她的衣服擼起來了。看到星星瘦骨嶙峋的后背上一道一道的痕跡，有新的也有舊的。
周永春說，星星犯病的時候會傷害自己。但要怎么傷害，會把自己后背弄會出那樣的痕跡？結合陸青眉話里話外的暗示，他懷疑星星被虐待了。
顧江城氣自己，沒有早發現星星的情況。更惱火，自己的腿若是沒壞，就能去調查真相。偏偏自己現在成了廢人。
院里一株杏樹開滿粉白小花，有蝴蝶圍著花朵飛舞，還有幾只麻雀在枝頭蹦蹦跳跳。
“星星你看，地上掉了很多花瓣，星星要不要撿起來？嬸嬸可以將它們做成干花，放到房間里可香了。”
“......”
“這樣，嬸嬸放這兒一塊手帕，星星若是能將花瓣撿滿這塊手帕，嬸嬸明天就帶你去逛街。”
“......”
窗戶開著，陸青眉輕軟的聲音從院子里傳到顧江城的耳朵里，讓他滿腔火氣漸漸沉下，心里得到一些安慰。
陸青眉肩薄腰細，眉眼間有些媚，長得不安分，性格也不討喜。對自己表面客氣，實則固執強勢，很沒有禮貌。但她對星星溫柔有耐心，這點足以抵消自己對她的不喜歡。
希望，她沒有說大話。希望，她真的能治好星星的病。
王嫂的午飯做好了。
雜糧米粥，白·面和玉米面兩摻的饅頭。做了四個菜，五花肉白菜粉條，辣椒炒芹菜，土豆片和涼拌蘿卜絲。
七七年，計劃經濟，顧家餐桌上有粥有飯，還有肉炒的菜已經是相當不錯了。但也就像王嫂說的，她做飯的手藝真是一般。熟了，能吃，至于色香味，那就別想了。
肉炒的干巴硬，芹菜炒的黢黑，土豆片爛糊的好像一盤泥，蘿卜絲放了很多鹽，比腌菜都咸。
陸青眉盛一碗粥，拿一個饅頭，又將每樣菜撥出一點，先給顧江城送去。回來后抱星星坐自己腿上，先喂星星吃飯。
周永春則是塞小宇手里半個饅頭讓他自己啃，她手里的筷子忙活的緊，嘴巴就沒停下。
顧家提倡人人平等，王嫂是能上桌吃飯的。她看看喂孩子的陸青眉，又看看只顧自己吃的周永春，好心提醒。
“青眉，你喂星星的時候自己也抽空吃幾口，不然等你吃的時候就......涼了。”
王嫂其實想說的是‘就沒了’。
陸青眉夾一塊干吧肉放粥里，和米一起舀著送星星嘴里：“我一個大人吃幾口涼的沒關系，孩子不能吃涼的。是吧，周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