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回家。”“想回家。”
沈塘南存心吊著老爺子,小孫女在他跟前兒晃了一圈便再見不著了,老爺子急的滿屋子轉圈圈。
轉的岑姨頭暈,想了想,問道:“要不和德音說說——”
沒等岑姨說完,老爺子就將她的話頭喝住了:“這破事兒說什么說。”
再說…老頭子在心里偷偷念叨,李德音那小老太太好不容易出門一趟,這糟心事他來處理就好。
岑姨無奈:“得,那您繼續轉圈圈。”
倔老頭子抓抓頭發,在心里將狗兒子罵了千萬遍。
罵著,又想起上午見過的乖孫女,嘆了口氣。
——
沈塘南將邊邊帶去了荊禾的公寓。
荊禾常年不著家,這公寓也是最近半年才有了些煙火氣,沈塘南臉皮厚,追妻有追妻的覺悟,這半年恨不得在荊禾這邊扎了根。
邊邊趴在落地窗前,看著對面五彩斑斕的顏色在江里的倒影,她轉身,看向沈塘南:“我能給外婆打一個電話嗎?”
沈塘南揉了揉姑娘的小腦袋,撥出號碼把手機遞給她,轉身去廚房攤蛋餅了。
邊邊站累了,坐在小沙發上和外婆絮叨,老黃狗約莫是趴在外婆身邊,低嗚了聲。
聽見那聲低嗚,邊邊沒忍住跟著嗷嗚一聲:“阿婆。”
外婆拍了拍老黃狗,又問邊邊:“嗷什么呢又?”
姑娘可憐巴巴的:“想回家。”
外婆嘆口氣,不知道怎么和乖寶解釋,她現在住的地方才是家,就只能耐著性子哄她要乖些。
邊邊捏了捏裙角,時不時的應一聲,外婆最有辦法,邊邊只能把想回家的話埋在心底兒,掛了電話,蹬蹬蹬地跑去廚房,將手機裝在爸爸的衣兜里。
踮腳,鍋里,蛋餅的中央黑糊糊的。
邊邊吸吸鼻子,聲音軟呼:“糊啦。”
沈塘南:……
小閨女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他這是頭回下廚,攤蛋餅這事兒,邊邊見外婆做過好多次,索性站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念念有詞地說著步驟指導。
沈塘南學的頗為認真,手忙腳亂的同時還不忘護著小閨女,那細皮嫩肉的,油點子一濺上保準兒疼。
這么一鬧,氣氛倒是融洽不少。
等吃完飯又洗了澡就已經九點多了,可邊邊下午睡多了,這會兒依舊精神的能在床上轉圈圈。
身上的睡裙是沈塘南一早讓助理添置的,沐浴露用的是荊禾留在浴室的,邊邊洗完澡盤腿坐在床上低頭聞了聞手臂上的味道——
香味很淡,邊邊分了個神兒,想起下午在那個哥哥家聞到的奶香味,再走會兒神,又覺得那個哥哥長得很好看。
沈塘南看了眼荊禾的梳妝臺,上面瓶瓶罐罐的放了不少,他看了一圈,也不知道小閨女要的香香是哪一瓶。
最后只憑著記憶拿了兩瓶荊禾常用的。
邊邊閉著眼睛,沈塘南晃了晃瓶身將噴霧往小姑娘臉上噴。
她笑嘻嘻地往后躲:“涼。”
“涼么?”沈塘南糙久了沒用過這些精細的東西,看見邊邊被涼的一哆嗦的模樣,眉眼上帶了些笑意。
邊邊半跪起身,一手抓住沈塘南的衣角,將噴霧接了過來:“我給你噴。”
沈塘南順著她,跟著閉上眼睛,邊邊站起身,搖了搖噴霧,要摁下噴頭的時候突然想起剛剛外婆說的話。
低頭,軟乎乎的唇瓣輕輕碰了下沈塘南的側臉,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小姑娘就咔嚓摁下噴頭。
沈塘南好一會兒也沒睜眼,直到邊邊背著手,小聲問他:“涼嗎?”
臥室里靜悄悄的,噴霧凝成的水滴順著眼睫往下滑。
沈塘南睜眼,神思還停在邊邊湊上來親他的那一會兒。
聽見姑娘問話,只下意識點了點頭。
邊邊伸手,在沈塘南臉上輕拍了拍,怕他不懂,還解釋了句:“外婆每次都會給我拍拍。”
“很舒服的。”
“邊邊。”沈塘南叫她。
邊邊停下動作看他。
好半晌沒有動靜兒,邊邊伸手擦掉他下頜處的水珠,問道:“什么呀?”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說話軟乎乎的,就這么隨意問你一個問題都像是在撒嬌。
沈塘南低頭,尾指勾住邊邊的,嗓音低沉:“爸爸以前做錯了很多事。”
停頓幾秒,聲音有些酸澀:“沒能留住媽媽,也沒能照顧邊邊。”父親這個角色進入邊邊生命中時,她已經八歲了。
“我很不稱職。”沈塘南捏了捏小姑娘的掌心,像是無聲的歉意:“對——”
邊邊聽不大懂他話里的意思,但那股歉疚太深了,小姑娘聽的有些難受,對不起三個字沈塘南還沒說完,邊邊就伸手摟住他的肩膀,小手拍了拍,是在安慰。
沈塘南眼眶微紅。
八年,錯過了太多。
邊邊蹭了蹭他的臉,很小聲地叫他:“爸爸。”
這種發自內心的歉意和悔恨讓小姑娘有些無措,只能不停地拍著沈塘南的肩。
房間外,剛趕回來的荊禾停住腳步,倚靠在門邊。邊邊的低喃聲時斷時續,她難得的抽出空,思緒往八年前跑。
孩子的出生是個意外。
沈塘南是她初戀,那會兒兩個人都愛得熾熱驕傲,可性子都倔,硬碰硬到最后落了個慘淡收場。
分開后她一心扎在事業上,整個人連軸轉一點不心疼自己,直到在片場暈過去,被送去醫院一查,那會兒孕期已經超過三個半月了。
胎兒成了形,只能人工引產。
她那時候還在底層掙扎,經紀人把她罵的狗血淋頭。
沒商量,孩子不能留,她也同意了,可難得遇上個負責的醫生,正兒八經的說了一通,結論就是不能手術。
荊禾當時的身體狀況極差,原本人工引產就容易出現意外,如果執意要做,后果不容樂觀。
當時的情況荊禾自己清楚,留下孩子不是因為心軟,只是因為不能不留。
后來邊子佩知道了這事兒,老太太開明,倒也沒罵,荊禾生了孩子沒休養幾天就跑到大西北拍戲去了,連名字都沒給起一個。
老太太半句話沒說,帶著邊邊上了自己的戶口本,一聲不吭的,將邊邊拉扯到了八歲。
這八年荊禾沒想過回頭,悶頭拼事業,感情上也沒耽擱,圈里圈外遇上合適的就處,不行就分,過得倒也算是瀟灑。
八年之后再遇上沈塘南,老房子著火一發不可收拾,不能否認,有些東西她只能在沈塘南身上找到。
這八年走到最后,哪里都好,也都盡力求得了圓滿,唯獨邊邊。
她有些茫然。
沈塘南說他那個爸爸做的不稱職,荊禾扯扯唇,她做的比他還差。
差到想要回頭去彌補的時候卻滿是膽怯。
沈塘南出房門的時候荊禾還在房門口發呆,他蹙眉:“什么時候回來的?”
荊禾回神兒,抬頭:“孩子呢?”
沈塘南掩住房門:“剛睡。”
荊禾點頭,往他懷里靠:“累。”
沈塘南笑,伸手攬住她:“累還連夜往回趕。”她的行程他都知道。
“睡客房?”沈塘南問。
荊禾剛要點頭,看見主臥露出的那點兒光,把他推開:“你自己去睡,我陪女兒。”
沈塘南語塞,認輸:“……行。”
第一天,不和邊邊搶。
洗完澡兩人鬧了一陣兒,最后談到邊邊的事兒,又都有些沉默。
沈塘南不愿見荊禾總是蹙眉的模樣,他俯身親親她,只說來日方長。
荊禾輕應聲,白皙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腹,洗完澡后整個人都顯得懶洋洋的:“擦頭發呀。”沈塘南將她還濕著的頭發又擦了個半干,中途沒忍住粘粘糊糊親了起來,一場荒唐。
邊邊醒的時候荊禾睡的正熟,對她來說,這感覺有些新奇。
在邊邊的記憶里,荊禾很少回家,縱使回了家,她們相處的時間也很少。
這種在媽媽懷里醒過來的次數更是少之又少,加之荊禾性子有些淡,不說話的時候冷冷的,邊邊總有些怵她。
姑娘小心翼翼地往床邊挪了挪,蜷起身子,又看了眼荊禾,兩手捂住眼睛,再放開。
躲貓貓似的玩上了癮,樂此不疲。
荊禾睡得淺,邊邊動作稍大一點她就醒了,她出奇的耐心陪著小姑娘玩游戲。直到小姑娘滿足了,她才慢悠悠的睜眼。
邊邊愣住。
剛才還睡得香香的人突然就笑吟吟地看著你。
荊禾伸手,將小姑娘凌亂的頭發撥弄好,低聲:“邊邊。”
名字是疊字的好處就是關系無論親疏,叫名兒的時候連著發同樣的音總會有些不一樣,含著些寵溺。
邊邊眨眨眼:“媽媽。”
她乖得緊,見了人就規規矩矩的叫,也不像別的同齡孩子只單叫一個字。
“起床嗎?”
邊邊點頭,從床上爬起來站著。
荊禾下床,給小姑娘挑了套衣服,不太熟練地給她套上。
沈塘南推門進來的時候母女兩人剛收拾好。
今天要去給邊邊辦入學手續,這幾天來回折騰已經耽誤了不少課程。
路上這會兒正堵著車,邊邊有些無聊地看著窗外的車流。
沈塘南倒是不急和荊禾說著話,中途回身看了眼邊邊,小姑娘趴在車窗邊發呆。
他笑了,跟荊禾說起學校的事兒。
邊邊沒在意,只是想到了外婆,老太太要是被堵在這里半晌動不得鐵定是要罵人的。邊子佩是個急性子,偏她養出的小姑娘是個溫吞的。
溫吞極的小姑娘嘆口氣,她又想外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