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弘毅同志,這是北京科研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恭喜你成為我們夜校唯一的一位大學生!”
“過了除夕就要去北京報道,這幾天你記得處理好家里的事,去北京為國家做貢獻。”
看到張老師遞來的鮮紅錄取通知書,陸弘毅雙手接過,心底一陣蔚然。
“謝謝張老師,我一定好好努力,爭做社會主義接班人!”
從夜校回南嶺軍屬大院,夕陽灑落在斑駁石路上,將他的身影拉得孤獨而又修長。
回到家,陸弘毅看著屋里的黑白電視機,還有冰箱上沒有撕下的大紅喜字,心情一陣恍惚。
從21世紀重生回到1977年年底,和陳雪瑤結婚的第三年,他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這個事實。
上輩子陸弘毅娶了陳雪瑤,為了隨軍他放棄了廣播員的工作,為了照顧岳母他放棄了去北京上大學的機會。
可他的努力,換來的只是陳雪瑤對他相敬如賓。
他以為她天生不愛笑,對誰都是清冷寡淡,包括對自己這個丈夫。
為了做一個合格的軍屬,他任勞任怨辛勞了五十年。
直到陳雪瑤駕鶴歸西,陸弘毅整理她的遺物,意外發現了一張她和死去戰友的丈夫耿揚巍的合照。
那個一頭利落短發的男人將頭歪著,和她緊緊挨在一起,兩人笑得很燦爛。
照片背后還寫著“今生摯愛”四個字。
陸弘毅這一刻才知道,陳雪瑤不是不會笑,也不是不會愛。
只是她心中一直有一個“愛而不得”,所以才與自己“相敬如冰”的過了五十年。
他一輩子的付出與愛意,不過是一場笑話。
現在,他重生回到與陳雪瑤結婚的第三年,考上大學拿到錄取通知之時。
這一次,他再也不要為這段感情耽誤自己,蹉跎一生了。
他要去北京,要去過不一樣的人生。
“吱呀——”
門被推開,陳雪瑤穿著一身軍裝回來,將手里的糕點放在桌上。
“這是耿揚巍同志做的綠豆糕,他讓我拿來給你吃。”
陸弘毅盯著那份被綠豆糕壓著的錄取通知書,心底五味雜陳。
前世陳雪瑤告訴他,耿揚巍是她死去戰友的丈夫,年紀輕輕成了鰥夫又沒有孩子,她得多幫襯些。
一來二去,耿揚巍投桃報李,時不時就送點吃的用的給她。
陸弘毅從未多想,覺得自己妻子面冷心熱,有情有義。
想到前世他們那張親密合照,如今再看這包糕點,他只覺很是諷刺。
“他有心了。”
陳雪瑤沒有聽出他語氣里的異樣,又從口袋里拿出一疊糧票和現金放到桌上。
“這個月的津貼給你,等咱媽的腿傷好了,你再回廣播站工作。”
說完,她便脫了軍裝外套,轉身去浴室洗澡。
陸弘毅沉默的聽著嘩嘩的水聲,又看向樟木柜子上擺著的糕點盒、衣架上掛著的羊毛圍巾、門口擺著的千層底布鞋……
大大小小十幾樣東西都是耿揚巍送來的。
前世他真是糊涂,耿揚巍這么明顯的暗示和挑釁,他竟毫無知覺。
一心撲在陳雪瑤身上,愛得如癡如醉。
陸弘毅走上前拿開綠豆糕,小心翼翼的抽出了錄取通知書。
紅彤彤的紙頁,燙金的“錄取通知書”五個大字那么明顯,陳雪瑤卻沒看到。
她是一名軍人,做事膽大心細,一絲不茍。
但凡她對自己上一點心,都不可能對著這張錄取通知書無動于衷,視若無物。
前世陸弘毅為了做好她的丈夫,照顧好這個家,收到通知書就默默撕了,沒去北京上大學。
重活一次,他不會這樣做了。
陸弘毅走到樟木斗柜前,打開抽屜,將紅彤彤的取通知書小心輕柔地放進去。
抽屜另一邊,放著一條還沒織完的女士毛線衣。
新年穿新衣,那是他給陳雪瑤織的新年禮物。
為了做她的后盾,男人的活計他也學了不少,現在看起來,只覺得可笑。
可現在,他利落的扯掉了織針,將半成品的毛線衣拿出門。
屋外冰天雪地,寒風刺骨。
但比這寒風更冷的是陸弘毅的心。
他走到垃圾站,將手里的半成品毛衣扔進了垃圾堆。
連同心底那個女人,一起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