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宰相千金被探花郎退了婚,沒臉見人。
在上虞,女子和離再嫁的,比比皆是。
就連帶著孩子的小娘子,也能和再婚夫君過得和和美美的。
所以,我根本沒把這樁小事放在心上。
我自幼對畫畫極為癡迷,曾拜退隱在上虞的大畫家黃玉為師。
如今更是一頭扎進(jìn)了宰相府的書房,把這些年難得一見名家畫作看了個遍。
宰相大人卻與我說。
「清妤,與其退婚被人當(dāng)作笑談,不如出家為尼,以示志向高潔?!?/p>
我聽后心涼了半截兒,也只是淡淡回。
「大人,清妤喜歡男子喜歡得緊?!?/p>
「實在戒不了紅塵,當(dāng)不了尼姑?!?/p>
宰相大人聽后老臉一紅,被氣得在床上病了三天。
昭華郡主主動來找我,稱被退婚的女子是整個母家的恥辱。
讓管家嬤嬤往我屋子里送自縊的白綾。
我卻佯裝不知,把白綾做成飄逸的紗帶穿在身上。
昭華郡主見到,頭風(fēng)發(fā)作了五日,直接免了我每日的晨昏定省。
上虞老家的院子我沒賣。
阿娘留給我的錢一共是三百一十兩。
宰相千金的月例銀子是每月四兩,油頭脂粉錢另撥,每月還是四兩。
可這些加起來,也遠(yuǎn)不夠在上京置辦一座宅子。
我讓嬤嬤給我采辦了好些紙墨筆硯。
頭也不梳,臉也不洗。
成日穿著一件寬松長袍,在院子里作畫。
府內(nèi)上下的丫鬟小廝們,都說可憐大小姐傾國傾城、仙人之姿。
性子倒是個癡的,精神已不大好了。
我卻充耳不聞,到用膳時間了就把小廚房送來的餐,吃得干干凈凈。
到了就寢時間,一刻也不含糊,沾床就睡。
饒是這樣恍恍惚惚過了一個月。
我畫完了一幅《素竹圖》,起了個林楓眠的化名。
讓我最信任的小廝拿到文玩街上去賣。
被一個京城有名的鑒畫家看上了。
一舉賣了七百兩銀。
夜晚,宰相大人與昭華郡主都在,我上前請安福禮。
「宰相大人,昭華郡主,清妤有一事相求。」
昭華郡主笑了笑。
「老爺,看看那林素君養(yǎng)的好女兒?!?/p>
「看著溫婉和順,實則是個最離經(jīng)叛道,難拿捏的?!?/p>
「人家都入府兩個月了,還不肯改口呢?!?/p>
宰相大人看向我,眼中是說不出的無奈。
「清妤,應(yīng)當(dāng)喚我一聲父親,喚郡主一聲母親?!?/p>
我規(guī)規(guī)矩矩地福禮。
「大人,清妤的阿娘在上虞,她已過世了。」
「郡主是您的妻子,而并非清妤的母親?!?/p>
郡主冷冷笑了一聲,她看向宋宗憲。
「看看,都十五年了!她還揪著過往,替她亡母打抱不平呢!」
「相府養(yǎng)著這么個禍根,豈不是要完了!」
宰相大人握緊了太師椅的扶手,看向我。
「清妤,你阿娘......她到底怎么跟你說我和你繼母的?」
「阿娘說我阿爹是個品行上好的讀書人,但他十五年前不幸病逝了?!?/p>
「至于昭華郡主,她只字未提?!?/p>
昭華郡主有些難以置信,宰相大人眼中交織著復(fù)雜情緒。
「我知道......她這一生......自是恨我的......」
其實這樁事,大家都看得明白。
不過話本子里常見的狀元郎一朝高中,魚躍龍門。
高門貴女拋來了橄欖枝,他心一橫,拋了平凡妻女的故事。
「大人,其實......我覺得我阿娘是不恨的?!?/p>
眼前的男人復(fù)雜地看向我。
我淡淡一笑。
「阿娘教書十余載,桃李滿天下。」
「她帶我過得悠游自在,從未對大人有過半分怨懟。」
「甚至......很少提起大人。」
「她一生的愛與恨,從來都不在一個男子身上?!?/p>
我向宰相大人和郡主福禮。
「大人,清妤不過是一介平民女子?!?/p>
「實擔(dān)不起宰相千金這高貴身份。」
「如今,宋家與顧家的婚已退,府上已不再需要我。」
聽到這話昭華郡主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她的確利用我,完好地退了一樁婚。折了我的名聲,全了她自己的利益。
「大人可否放我出相府?」
「我日后只用母之姓,絕不會和相府有任何瓜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