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在晃神之中。
青桃已經一躍跳下了轎子。
快步朝著男人跑去。
「小姐,這人長得好生俊秀。」
青桃的聲音驚喜而滿懷愛憐。
「奴婢活了這么久。
「從未見過如此英俊的男子呢!」
聞言,我微微皺眉。
眾目睽睽之下與理歷不明的男人如此親近。
還夸贊他的外表。
如此孟浪,真的還是我所熟知的那個青桃嗎?
我不由又想起娘親離開的那一日。
世人都說,我的娘親是個瘋子。
不僅不知三從四德,不懂相夫教子。
還在外面拋頭露面。
像男人一樣經商斂財。
甚至還鼓吹男女平等。
說什么女人也可以憑借自己活得很好的荒唐話。
她是這么說的,也確實這么做了。
娘親是世間頂頂厲害的人。
僅憑著自己的努力,頂著他人的嘲弄指責。
成為了大周的首富。
離世前,她給我留下了萬貫家資。
和一張寫滿字的紙條。
不過那紙條上的內容過于怪異。
什么「穿書」、「虐文女主」、「主角光環」。
都是一些我生平未見的詞。
當時,我滿懷疑惑地問娘親,這是什么意思。
她微微一笑,語氣十分平靜。
但說出的話,卻叫我愣在原地。
「昭兒。
「如果我說,這個世界是一個話本子。
「而你是話本子里的主人公。
「你當如何?」
我一愣。
話本子我知道,身邊的人給我念過一些。
多是寫一些知書達禮、美麗端惠的官家大小姐。
和窮困潦倒,卻才高八斗的風流書生的愛情故事。
娘親說,我是話本子里的主人公。
是說等我長大后,要把我嫁給窮書生嗎?
可是我不愿意。
我舍不得放棄家里的錦繡綾羅、山珍海味。
轉而去穿粗麻衣服,食山間野菜。
我也舍不得事事有侍女伺候,可以隨心所欲而不為瑣事所累的閑適生活。
轉而去相夫教子、洗衣做飯、伺候他人。
更舍不得離開娘親,離開家。
放棄想做的事情,放棄做「晏昭」。
而成為某個人的「妻子」、某個人的「兒媳」、某個人的「娘親」。
我惴惴不安地把所思告訴了娘親。
她笑得彎下了腰。
「好、好……
「不枉我教了你這么多年,有出息!」
娘親在我額頭上狠狠地吧唧了一口。
又揉了揉我的腦袋道:
「娘說的話本子可跟你平常聽的不一樣。
「這可不是愛情故事,是恐怖故事。」
恐怖故事?
我臉更白了一分。
立刻想起平常娘親給我講的那些可怕故事。
什么仙女和偷衣服的賊啊。
田螺被男人奴役啊。
富家小姐只能挖野菜求生啊。
每次,娘親都會一臉沉痛地說:
「從此,她過上了以淚洗面的痛苦生活。」
還恐嚇我說:
「戀愛腦、識人不清,見到個男的就想貼上去。
「下場就是一手牽老黃牛,一手挖野菜。
「前胸抱著一個孩子,背后再背一個。
「天不亮就起理給全家做飯。
「晚上還要跪著給男人洗臭腳。」
把年幼的我嚇得哭昏厥過去。
見我面無血色,渾身戰栗。
娘親似乎愈發滿意,繼續危言聳聽到:
「對啊,恐怖故事。
「你不僅要為一個男人放棄萬貫家財。
「過上吃糠咽菜的生活。
「還會被誤解、罰跪、扇巴掌、落水、挖眼珠。
「為他懷孕,再為他流產。
「最后為了解脫,選擇一把火燒死自己。
「不過在你死后,他也受到了懲罰……」
娘親故意放慢了語調。
我早已被這番話嚇得魂飛魄散。
但在聽到「懲罰」兩個字時,還是忍不住問道:
「什么懲罰?」
上刀山?
下油鍋?
剝皮拆骨?
永不超生?
娘親捏著嗓子,用古怪的語調道: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真正愛的人是誰。
「從此,他只能坐擁萬里江山,享無邊寂寞。
「雖然你死了,但他可是失去了愛人的能力啊!
「啊,男主真慘!」
我終于控制不住,哇地哭出聲。
哭得直打嗝,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邊哭邊問:
「為什么他要這么對我?
「是因為我殺了他全家嗎?」
娘親邊拿著帕子給我擦眼淚,邊搖搖頭道:
「不是。因為你救了他。」
我大腦停頓了一秒。
小小的腦瓜拼命思考也想不明白。
只能囁嚅道:
「為什么我救了他,他反而要這么害我?」
娘親嘆了口氣,低聲咕噥了一句:
「古早虐文不需要邏輯。」
然后把那張紙條重新拍到我面前,指著上面的第一條道:
「所以你記住了。
「千萬、千萬、千萬不能在路邊撿男人。
「尤其是失憶的,尤其是長得好看的。
「要知道,長得越好看的男人越會騙人……」
已經遠去的記憶,忽而又漫至眼前。
我下了車,走到那個昏迷的男人面前。
青桃正拿自己的帕子為他擦拭面容。
我定睛望去,確是極俊逸的一張臉。
極盡了造化的靈秀,任誰看了都要心馳蕩漾,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我也不例外。
然而,下一秒。
我直接抽出發間金釵。
在那張堪稱完美的臉上,狠狠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