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平十三年。
天大旱,人相食。
我躺在自家的裁縫鋪里,老遠就聽見老秀才在窗下喃喃自語。
“李自劍將軍的征西大軍連戰連敗,竟然還有臉面班師回朝。”
“唉,天亡我大梁。”
關中大旱三年,人人皆為溫飽生計發愁。兄弟反目,賣妻賣女早已屢見不鮮。
只有這窮秀才心憂朝野,仍舊做著入仕為官的黃粱大夢。
李自劍是我朝貴妃李玉容的兄長,也是京城出了名的草包。
師承太傅王儒,卻三屆科舉朝朝落榜。
后被自家小妹舉薦才榮登仕途,雞犬升天。
三年前,他率十萬大軍收復西域,卻被一群未開化的土民打得落花流水,自己棄甲而逃。
可見人草包,做什么都草包。
我心中冷笑,從地窖中取來一罐酒,一飲而盡。
口感清冽,濃而不艷。
是上好的葡萄醉。
不愧是天子為博美人一笑,特設驛使死百匹好馬,八百里加急送往京都的玉露瓊漿。
我躺在美人榻上,貴人們送到我這裁剪的袍子、錦衫、羅裙整整齊齊掛在床邊,圍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簾幕。
自從收到我夫陳生的死訊后,我總是會半夜驚醒。
只有在這方寸大小,裹得嚴嚴實實的天地,我方能感到自在和安全。
我從床頭取下錦盒,裁好一張水紋紙,又細細磨好松煙墨。
隨后我倚在床榻上,沒一會就畫好了一張美人圖。
古來美人圖多以全身為佳,或半倚斜欄,或月下賞花。
鮮少有我這種只畫一張人臉的,既無美感,也無意境,端的像通緝令上的畫像。
我將畫紙抖落兩下,高髻濃鬢,杏臉柳眉。
這是相府柳大夫人點名要制的美人面。
待墨痕干透,我將它細細收盡匣中。
隨后,便拎上我的百寶箱,踏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