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殊結婚的第十年,知青終于可以返城了。
可面對僅有的兩個名額,林殊卻犯了愁。
“冬梅,我想帶北北回去。”
“你知道的,她身體不好,還是我恩師的女兒......”
前世,我死活不同意林殊荒謬的決定,軟磨硬泡讓他帶走了女兒。
可宋北北卻因為高燒來不及救治死在了這個小山村。
林殊嘴上說著人各有命,卻在葬禮后故意將我們的女兒丟在了冰天雪地里,讓她活生生凍死。
重來一次,我沒有哭,沒有鬧,只是拍著女兒的背哄她睡著。
“你決定就好,我都聽你的。”
1.
聽著我的回應,林殊有一瞬間的***。
畢竟以往每一次,只要他偏心宋北北,我都會又哭又鬧。
站在原地看了許久我和女兒,林殊的拳頭握緊,對我保證。
“兩個名額只是暫時的。”
“冬梅,你是我老婆,等我到了城里,安頓下來,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你和女兒回去的。”
我胡亂點頭。
其實我知道,前世林殊回城后,確實有了新的名額。
不過那是十年后的事情了,我和女兒一死,林殊就把宋北北的孩子接到自己身邊,供他吃喝上大學,還給他討了老婆。
我這才知道,原來以往我那些敏銳的嗅覺不是空穴來風。
林殊和宋北北,早就珠胎暗結有了孩子。
閉上眼,心里空落落的厲害。
那是被背叛、欺瞞后的痛。
看著懷里小小一團的女兒,我發誓,這一次,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從我的手里將她奪走。
城里有什么好?
只要和我的女兒在一起,哪里都是天堂。
林殊看著我臉上浮起的幸福笑意,過來彎腰準備親一親我和女兒。
我下意識地去躲,門外卻響起一陣聲音。
“林大夫!北北說她不舒服,要你去看看!”
林殊彎下的腰忽然就直了起來,連帶著臉上的表情也瞬間變得凝重了起來。
抬腿直接跟著來喊人的一起出去,而我也在哄睡了女兒之后,給我爹打了個電話。
“爹,我想帶妮妮回家了。”
電話那頭的我爹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歡天喜地。
“回家好啊!早就該回家了!你去的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有多好?還是自己家自在!”
“林殊終于想通了?不容易啊!等著,我和你媽給你宰頭豬......”
聽著我爹喜不自勝的聲音,我有些于心不忍。
但很多事,不是一味瞞著就能糊弄過去的,再三猶豫后,我還是打斷了他的話。
“爹,是我和妮妮回家。”
“沒有林殊。”
2.
我爹不傻,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我口中的話,繼而怒道。
“林殊那小子打算始亂終棄?”
“我就知道!這幾天知青返城的名額下來,他打算自個走?”
“等著!爹來給你撐腰!”
我卻攔下了我爹。
“沒必要了。”
“七天后,我帶妮妮回家,爹你來接我一下。”
掛斷了電話,林殊剛好出現在門口,他的衣服上被一層薄薄的雪所覆蓋。
林殊一邊拍著身上的雪,一邊皺著眉問我。
“七天后你要去哪?”
“冬梅,你不是答應了我要把返城名額讓給北北的嗎?怎么能搞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
林殊的語氣里滿是責備,生怕我搶了他心上人的名額。
我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神色如常道。
“我給我爹打電話,帶妮妮回家。”
林殊愣了,“好端端地回家做什么?”
我看著他,面上的神情平靜而又冷淡。
“我嫁給你十年,妮妮都七歲了,還沒見過一次姥爺,我不該回去?”
林殊面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尷尬起來,卻還是為自己找托詞道。
“這不是工作太忙?冬梅,你也知道,這邊就我一個村醫......”
我卻不想再聽他的借口,轉身回了里屋。
林殊忽然就生氣了。
“冬梅,你怎么這么不懂事?”
“北北還發著燒,我擔心你和女兒,特意跑回來看你們,結果你就擺臉子給我看?”
“早知道,我還不如不回來!”
“那就別回來。”我說。
我是認真的。
十年了,我名義上是林殊的老婆,其實連室友都不如。
每次他回家,不是睡覺就是指使著我做這做那,和個大爺一樣。
只要我有一點做得不合他的心意,他就會皺起眉頭,將我數落一番。
連帶著妮妮,也要被他數落鄉野丫頭不懂規矩。
回想從前,我是真的愛林殊,才會對他的苛刻一再容忍。
可林殊,分明對我沒有任何感情。
如今我想通了。
握不住的沙,就揚了它。
既然林殊不愛我,那我就放手,繼續回家做我的養豬丫頭。
3.
我和林殊的吵架以林殊摔門而出結束。
其實我壓根沒想著和他吵。
我還有七天就要離開了。
這幾天,我打算把自己和妮妮的東西收一收。
再去把鄰里鄰居的東西還一下,就可以心無旁騖地離開了。
可我沒想到,宋北北會主動找上門來。
她穿著一件嶄新的紅色毛衣,一看就價值不菲。
再想想前些天我打算從存錢的鐵罐里拿點給妮妮扯布料,卻不見的錢,我心里已經有了數。
可我沒說話。
已經要走了,林殊的錢花在哪、花給誰已經不重要了。
但宋北北明顯不是這么想的。
她扯著身上的新衣裳問我好不好看。
“這是林殊哥特意去城里給我買的呢!”
“他本來還想買件的確良的外套給我,我嫌土,沒要。”
話說完,宋北北看著我和妮妮身上一人一件的確良的外套改的衣服和坎肩,又捂住嘴巴。
“冬梅姐,我不是故意的,沒有要說你和妮妮土的意思。”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是沒說話。
這件衣服還是我出嫁的時候我爹給我買的。
他說嫁了人不比家里,以后該省省,要多為夫家著想。
我聽了我爹的話,嫁給林殊的這十年,沒用過他一針一線。
就連女兒的衣服,也是從我的嫁妝里挑出來改了又改。
其實不是我不想用,是林殊的錢,大半都拿給了宋北北。
他說宋北北是他恩師的女兒,又是孤身一人,他理應照顧。
所以這些年,無論是我摔斷了腿,還是女兒發燒到昏厥,他都守在宋北北的身邊寸步不離。
眼底泛起一片潮意,我卻哭不出來。
繞過宋北北打算出去把借隔壁嬸子的豬油給還了,宋北北卻橫在我面前,用只有我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得意洋洋開口。
“我馬上就要去城里了,林殊有兩個名額,一個都沒給你留吧?”
“和林殊結婚了又怎么樣?生了孩子又怎么樣?到頭來還不是被拋棄的黃臉婆?”
4.
宋北北口中的話很是惡毒。
我能容忍她說我,但我受不了她說妮妮。
冷著一張臉,我要她向妮妮道歉。
宋北北卻拒絕了,“我為什么要道歉?”
“當年是你倒貼林殊非要嫁給他,結果生了個不值錢的賤種。”
“現在林殊拋棄你們也是應該的,畢竟有你這么一個心機的媽,你女兒也好不到哪去?”
啪!
抬起手,我狠狠甩了宋北北一巴掌。
林殊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一把推開我,猛地跑到宋北北面前,一臉關切地問她。
“北北,你沒事吧?”
“秦冬梅!你有病吧?向北北道歉!”
林殊一臉的兇神惡煞,恨不得將我給吃了。
完全忽略了剛才他趕著去看宋北北,將我推倒在地,撞在了一旁的欄桿上。
肚子疼得要命,我連氣都喘不過來,伸手讓林殊先把我拉起來再說。
可他看著我的眼神卻像是在看仇人。
“你還裝!”
“既然你這么愛裝,那就在這躺著!”
“北北,我帶你去衛生院。”
林殊抱起宋北北,飛快地朝著衛生院的位置奔去。
我卻被留在原地。
小腹的墜痛越發明顯,直到我的身下滲出一大片血跡,妮妮看到,被嚇得哇哇大哭。
鄰居大嬸聽到哭聲出來,也被嚇了一大跳,趕緊手忙腳亂地招呼自家男人把我往衛生院送。
我流了好多血,接待我的村醫是林殊的徒弟,還是個年輕小姑娘的她手足無措。
還是鄰居大嬸一眼看出了問題所在。
“這么多血!冬梅這是流產了啊!趕緊叫林大夫過來!”
可他們打了好多電話,找了好多地方,始終都不見林殊的蹤影。
最后,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身下的血越聚越多,然后直接昏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到了縣醫院。
小腹里空蕩蕩的。
我下意識地將手覆在了上面。
守著我的鄰居大嬸一臉的心疼,拉著我的手安慰我說。
“冬梅,你還年輕,孩子還會有的。”
但我知道,不會了。
永遠不會了。
外面紛紛揚下起了大雪,比上一世要早了幾天。
離林殊返城還有六天。
離我帶妮妮回家,也還有六天。
5.
我在醫院里躺了三天,堅持出了院。
不是我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是我身上的錢不足以支付多余的醫藥費。
回家的路上,鄰居大嬸念叨了一路。
無非是林殊不懂珍惜。
“那個宋北北有什么好?不就是長著一張狐媚子的臉?”
“明知道林大夫有家室了,還和他走那么近,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就是委屈冬梅你了,這些年一個人帶孩子,和個寡婦似的。”
“對了,我聽說林大夫有返城名額了,打算帶你還是妮妮去啊?”
“他帶宋北北。”我沒打算替林殊瞞著,鄰居大嬸的話頭卻戛然而止。
張了好半天嘴也沒能說出個什么,最后干脆從嘴里憋出一句。
“我聽說你和林大夫沒領證,冬梅妹子,你是個好姑娘,我有個娘家的侄子還沒娶媳婦,但也不比林大夫差。”
“要不你考慮考慮他?”
我破涕為笑,連日來籠罩在心頭的陰霾也少了些。
“再說吧,我暫時還不考慮這些。”
回了家,我給妮妮下了一碗面。
吃著碗里熱騰騰的面,妮妮卻抬起頭來問我。
“媽媽,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我和林殊的事,我從來沒有向妮妮說過。
就連偶爾有的爭執,也是背著她。
可小孩子本來就要比大人敏銳,看著她亮晶晶的眼,我不打算再瞞她。
“不是。”
“是我們不要爸爸了。”
“妮妮,你愿意和媽媽回去找姥爺嗎?”
妮妮重重點頭,“妮妮沒見過姥爺,但是媽媽,你去哪,妮妮就去哪。”
接下來的三天,我沒見到林殊。
我也不想見他。
不用猜,我都知道他肯定是在陪宋北北。
收拾好了自己的所有東西,我爹的牛車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看著只有我和妮妮出來,他的臉一下就冷了下來。
“林殊不在?”
“不在,但比在了要好。”
至少我不用當著面和他解釋自己要去哪。
雖然我并不覺得他會在乎我去哪。
我爹沉默了,好半晌才從我的手里接過妮妮放在了牛車上。
對自己這個從沒見過面的外孫女,他喜歡得不得了。
“對!不在也好,搶了我的寶貝女兒不珍惜,這種人我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我最后看了一眼這個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毫不留戀地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