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著胡老實的周里正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轉過身看了他一眼,但看到他肩上包扎著的紗布,那絲驚訝很快便消失了,換上了理解。
周圍圍觀的人們原本安安靜靜的聽著里正教訓胡老頭,咋一聽到胡老實這話,就像是誰在平地里扔了一個炮仗似的,瞬間把看熱鬧的人炸開了鍋。
紛紛議論起來。
“想不到一向不說好歹的胡老實竟然敢主動提分家。”
“對啊,看來是真的被逼急了!誰叫他爹娘不是個人呢!”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好歹是自己爹,雖然不能直接開咬,但是可以分開過吧。俗話說得好,眼不見為凈。”
“哈哈哈,胡老頭這下丟人丟大發(fā)了!”
胡老頭距離胡老實有些距離,一開始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是看胡老實一臉堅定的模樣,而剛才他的話又說得分外清楚,擲地有聲。
這才讓胡老頭覺得,這話真的是從他那三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兒子嘴里說出來的。
周圍議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胡老頭頓覺臉上燥熱起來,十分臊得慌。
“兔崽子,你說什么?”胡老頭激動地快走過來,瞪著的渾濁雙眼里滿是怒意。
“有種你給我再說一遍?”
胡老實看著走到自己跟前的老爹,目光堅定的沉思了片刻,再說出的話卻依舊不改分毫:“爹,娘,今天趁著里正叔也在,我說我想分家,我想分出去單過?!?/p>
胡老實的目光里風云變幻,似乎有千萬個理由要分出去。但是又想到村里人都在,現在把那些話都說出來的話,他爹恐怕會被當場氣死。
但是,就算不說出來,為了他的老婆孩子,他今天也必須要分出去。畢竟這個家,明顯已經容不下她們了。
胡老頭聽到胡老實一字一句的又說了一遍,感覺自己要被氣死了,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胸腔控制不住的劇烈起伏著。
胡老頭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找趁手的武器,看了一圈都沒找到合適的,便握起拳頭就要朝胡老實身上招呼。
“你這個不孝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胡老頭這一次的拳頭沒再落到胡老實身上,被站在一旁的里正攔了下來。
里正握住胡老頭的手臂,將他往后一推,大喝道:“行了?!?/p>
“雖然我是云山村的里正,理應勸和不勸分的。但就你們這雞飛狗跳的日子,依我看,趁早分了好?!?/p>
胡老頭舉起的手被里正攔了回來,再聽里正這么一說,又想到屋里那晦氣的掃把星。想著以后都要在一個院里看到那丫頭片子,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雙眼充血的瞪著胡老實,心下權衡了半晌,似是終于下定了決心道:“好,分就分。從今天起,你就帶著那兩個掃把星給我滾出去?!?/p>
說完又似是提醒的說道:“但是我告訴你,這屋里的東西,你一樣也別想帶走。這些都是老子的,你愛上哪過兒就上哪兒過吧。餓死了最好?!?/p>
原本圍觀的人群里也有人想要勸一勸胡老實,畢竟是一家人,哪里就到了過不下去的節(jié)點。
可就胡老頭這話一出,原本想要勸和的人瞬間就都放棄了:若是日子還能過,誰愿意分家呢。
人群里的議論聲就越來越大,大多是為胡老實一家打抱不平的。
有人直接站出來沖胡老頭說道:“哎喲我說胡老頭,你可考慮清楚了,他可是你親兒子,這寒冬臘月的,什么都不分給他們,不是叫他們一家三口去死嘛?”
“就是,這怎么就狠得下心啊,這么冷的天兒。”
“對啊,羅老婆子,你也勸勸你家男人,好歹分點兒給人啊!”
“誰說不是呢,這李氏也才剛生產,你們這做公婆的這么虐待媳婦兒真的好嗎?”
原本因著有里正在,羅老婆子有些發(fā)憷,不太敢說話。但這會子聽著人群里爆發(fā)出的議論,她一時也沒忍住,跳著腳站出來沖人群嚷道:“關你們屁事,你們那么好心,怎么不將他們接到你家去養(yǎng)著??!”
站在人群里的楊氏聽羅老婆子這么一說,半分不退縮,當下就站了出來:“怎么不能,人胡老實雖然為人有些老實木訥,但是他的勤快村里人哪個不知道??!”
羅老婆子沒料到還真有人愿意,又想著楊氏男人早夭,家里就一個未出閣的閨女,便又回懟道:“嘁,你怕是想讓我兒子給你做女婿吧。誰不知道你楊氏克男人,家里沒個勞動力,就瞅著我家老大老實,想接你家去賣力吧?!?/p>
“你,我掐死你。”楊氏沒想到羅老婆子一開口這么狠,直接戳了她的痛處,便想要動手開打。
羅老婆子見狀自然也不示弱,舉起雙臂就要撲過去。
這邊正要打起來了,那邊的里正立馬制止道:“干什么呢?都給我閉嘴?!?/p>
眾人見里正大人發(fā)了火,便都紛紛噤了聲,不敢再說什么。
見眾人終于安靜,里正又叼著煙桿兀自沉思了片刻,繼而目光內斂的看向胡老實,問道:“老實,我問你,你爹說讓你凈身出戶,就這樣你也愿意分?”
胡老實看著里正,又看了自己爹娘一眼,目光微斂,略一沉吟后堅定地道:“愿意。大不了我?guī)е駜核飩z兒住洞子去?!?/p>
常年在山里活動的胡老實知道,村子后山的背面,有一個洞穴。洞穴雖然不大,但是容他一家三口卻是沒問題的。
屋子里,將院子里發(fā)生的一切都收入耳中的李玉,聽見自己男人終于硬氣了一回,心里也不再如之前那么委屈,抱緊了懷里稚嫩的孩子,安撫了起來。
若瑄一開始是不滿意自己這個老實又木訥的便宜爹的,但是沒想到自己老爹竟然會有這么骨氣的一面,一下子便收起了之前對他的意見,開始對未來的日子充滿希望來。
躺在李玉懷里,軟綿綿一團的她,除了會吃奶外什么都不會的她,開始幻想著憑借一己之力,帶著爹娘發(fā)家致富的事情來。
里正不知聽了胡老實的話想了些什么,只見他點了點頭,嘬了嘬煙桿,看著一股細細長長的煙霧自煙斗上方縈繞開來。
又是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胡老實,又看了一眼胡老頭,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們分家這事也就沒什么爭議了吧!”
胡老實聽了,點點頭不說話。
另一邊的胡老頭,聽了自家兒子的話,早就氣得站都快站不穩(wěn)了,鼓著腮幫子深吸幾口氣道:“行,你走,你走,走了就別回來?!?/p>
“即使如此,那便分吧!”里正得了二人的意見,當下便下了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