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馮導看樊於期無數遍的催促加快行軍速度，感覺有些不妥。
“嗯？”樊於期轉頭看著馮導。
“叔叔是否要休整一下？”馮導看著疲憊的士兵們，“我們不到一個時辰奔襲十五里有余，是否會影響戰斗力？”
古時候正常行軍一天頂天也就百里，如果不是秦軍精銳，肯定不會到現在還沒有掉隊的。
“可是戰機稍縱即逝，”樊於期抿著嘴，“如果我們不能完成合圍抓住這個機會，扈輒就會跑回去繼續當烏龜……”
“可是士兵如此疲憊，我們能堵住趙軍的歸路嗎？”馮導憂心忡忡的看著疲憊的士兵們。
“上將軍不會讓我們堅持太久，”樊於期躊躇滿志的說，“我們只要堅持小半個時辰就夠了。”
“而且趙軍已經在上將軍那里惡戰許久，即使人不累，馬兒也累了。”樊於期繼續分析，“步兵肯定跑不過上將軍的騎兵，而趙人的騎兵又疲憊不堪。”
“所以我們只要盡快到達指定地點就可以了！”馮導恍然大悟。
“嗯……”樊於期點點頭剛要說些什么就被斥候打斷。
“將軍，前方五里發現趙軍！”
“列陣，備戰！”樊於期沉穩的下令。
這是他從軍以來三年多第一次真正意義的大戰，他很興奮。
馮導的小臉也興奮的通紅，攻城戰早看膩歪了，野戰還是第一回。
有人說春秋戰國時期唯一全脫產職業軍人只有魏武卒，其實不然。
最起碼大秦銳士也全部是全脫產職業軍人。
秦國號稱帶甲百萬，其中大秦銳士勉強只有四十萬。
銳士們雖然極度疲憊，仍然有條不紊的列陣，絲毫不見慌亂。
似乎面前的趙軍只是紙扎的……
看一個將領是否合格不是看他打過多少勝仗，而是看他打敗仗時的表現。
扈輒明顯是一名合格的將領。
趙軍雖然處于戰略劣勢，雖然不像銳士這般是全脫產職業軍人，但在扈輒的指揮下同樣有條不紊的撤退。
甚至在王當、宋衰騎兵不斷襲擾下步兵方陣依然沒有被切割包圍。
恒齮在后面連連點頭，開始尊重這個對手。
可惜戰場大勢一旦撬動，勝負的天平誰也改變不了。
恒齮不急，趙軍已經被合圍。
王當、宋衰更不著急，秦軍騎兵每每呼嘯著在趙軍軍陣邊上掃過。
剝洋蔥一樣耐心的消耗著趙軍的血肉和意志。
甚至于扈輒都不急，因為仗打到這個份上，已經不是著急能解決的了。
“將軍，我帶步兵斷后，你率騎兵突圍吧！”李肥勸諫著盯著戰場形勢默默不語的扈輒，“事不可諧，步兵是帶不回去了！”
扈輒轉頭默默的看著李肥。
“將軍，堵截秦軍疲憊不堪，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李肥正色勸告，“肥必須留下，否則士氣一崩大家就全走不了了！”
“兩位將軍別爭了，”一個沉穩的聲音打斷了扈輒和李肥的爭論，“趙光留下！”
“你？”扈輒凝重的看著這名叫趙光的將領。
李肥出身低，所以才有犧牲的情操，你趙光一個大貴族怎么也這么知道奉獻？
扈輒狐疑的看著趙光，大貴族不都是貪生怕死，嘴上說的好聽，腳底溜的最快嗎？
“將軍，”趙光拱拱手，“我家欠趙國的，今天光先還一部分！”
扈輒還在猶豫。這個趙光是趙括后人，所以才有說欠趙國的說法。
但是趙光是王族近親，趙王偃子嗣不旺，除了現在的太子趙遷，即位的呼聲最高、最受愛戴的就是這個趙光。
扈輒如何敢把他扔在戰場送死？
“還是我來吧，”李肥慘然一笑，扈輒的反應已經證明了一切，“光公子關系重大……”
“將士們！暴秦侵我家園，安陽的對岸就是邯鄲，今日光決意死戰，有誰愿與我同往！”趙光沒理李肥，也沒理扈輒的猶豫，撥馬在陣前大喊。
“吾等愿意與公子同赴國難！”絕大多數趙軍山呼海嘯一般的回應趙光。
扈輒改主意了，他決定留下趙光斷后。
因為他才發現趙光在軍中的威望如此之高。
這是世家、貴族不能容忍的，也是趙王不能容忍的。
好吧，既然你求仁，那我就滿足了你。
扈輒這么想。
“公子高義！”扈輒在馬上深施一禮，李肥也趕緊跟上。
能不死誰想死啊？李肥雖是小貴族出身，但也惜命啊！
“騎兵護送將軍突圍，步兵與我留下阻敵！”趙光遙遙向扈輒一作揖，“將軍保重！光去了！”
扈輒戲做全套，差不多哽咽著為趙光送行。
趙光嘴角一歪不知道是譏笑還是冷笑，轉身大呼帶著步兵沖鋒而去。
扈輒望著遠去的趙光，翻身下馬大禮送行。
“將軍……”李肥看著秦軍越來越近焦急的催促著扈輒。
“左右，”扈輒上馬四顧，“隨我鑿穿他們！不要浪費兄弟們的犧牲！”
“諾！”疲憊的騎兵瞬間精神振奮，打雞血一般列隊準備沖鋒。
恒齮大陣緩慢的合圍，趙光和他的三萬步兵漸行漸遠直至湮滅……
“有我無敵！”扈輒振臂狂呼。
剩余的兩萬多騎兵發狂一樣隨著自己的將軍沖向樊於期……
趙軍戰斗意志完全被悲壯的趙光激發出來，這時候，輪到樊於期痛苦了。
“堅持，堅持！”樊於期奔走陣前努力的鼓勁。
樊於期所率同樣是一萬長戟和兩萬弩兵。只是他的弩兵是踏踏實實的弩兵，而不是連弩兵。
中規中矩的七息一箭，火力覆蓋比連弩兵少了一個量級。
況且樊於期剛剛狂奔十多里，軍士們都已經精疲力竭，全靠訓練有素的戰斗意志支撐才沒有崩潰。
這才是戰斗的正常打開方式，扈輒銳利的發現了這支部隊的弱點。
遠程火力與之前了解的一樣，戰力配比也一樣……
“將軍！”李肥看著秦軍越來越薄的長戟方陣，“我們也許能吃掉他們！”
“你看那邊，”扈輒不動聲色的指了指趙光沖鋒的方向，“趙光堅持不了多久了，別貪心了。”
“遵命！”李肥收斂起貪心。
“我們也走吧……”扈輒回頭看了看趙光的方向搖搖頭，轉身開始突圍。
“變陣！”樊於期陰沉著臉，很努力的逼自己下達了命令。
趙軍士氣正高，再不變陣就不是阻擊戰，是被殲滅戰了。
“哦……”馮導失望的看著秦軍變陣讓開道路。
“上將軍不會降罪吧？”馮導擔憂的看著樊於期。
“不會的，”樊於期陰沉著臉，“長戟已經戰損七成，難道讓弩兵直面騎兵嗎？”
“是啊，”馮導失望的說道，“要不是……”
“要不是扈輒忙于逃命，今日我們就全軍覆沒了！”樊於期面無表情的接過馮導話茬。
安陽野戰，秦軍戰損兩萬三千，斬趙軍六萬有余。
趙光被俘，扈輒只帶著不到一萬殘兵逃回了安陽。
安陽膠著的形勢打開了！
“扈輒只剩不到兩萬兵了。”恒齮感覺今天是自己的幸運日。
“啊？”韓遲狐疑的看著恒齮。
“楊雄軍全殲了渡口兩萬守軍。”恒齮遞過手中軍報。
“啊？”這次是所有人都驚訝了。
“戰損只有五百！”恒齮看著帥帳內的諸將一字一句的說出更驚人的消息。
眾將本來打了勝仗的喜悅頓時被壓了下去，尤其是樊於期。
樊於期的戰損打出了驚人的一比一！戰損一萬，殲敵也是一萬……
恒齮雖然沒有責怪他，但是他自己卻越想越窩囊。
“叔叔，這不怪你。”馮導輕輕的握了握樊於期的大手。
樊於期默然不語。
大家都知道這不怪他，大半個時辰奔襲二十八里打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可是心里就是別扭，順天軍那戰損五百殲敵兩萬的戰績狠狠的抽了所有人一個耳光。
那是雜牌軍啊！
這小子還有些本事。
不同于諸將的爭強好勝，恒齮雖然震驚，但也只是在心中暗暗稱贊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