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這么個結果,沈珈芙像是有所預料,不過在伸手遞東西的時候仍舊控制不住身子有些發抖。
是冷著了。
四月的天,又接連幾日下雨,一陣風吹來,尋常人都得打個哆嗦,更遑論是穿著春衫的沈珈芙了。
劉秉和小心觀察著這位沈二姑娘,瞧見她面上沒什么氣惱的情緒,回話也只是朝他稍稍彎了彎脖頸,應了聲是,就帶著宮人離開了御書房,再次踏入雨幕之中。
他有些搞不懂了。
劉秉和看著沈珈芙帶人走遠了,這才轉身把姜湯送回殿內。
“陛下,這是太后娘娘送來的姜湯。”
姜湯被人用湯盅放到了食盒里,饒是走了一路過來,又在門外等候許久,這湯也依舊是溫熱的。
祁淵卻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叫人撤了下去,也沒問起送湯來的人。
沈珈芙回去果然病了一場,她先是見了太后,太后似乎也猜到她根本沒能進御書房,見她臉色不好,叫人傳了太醫來,一句也沒問起御前的事。
她病了幾日,稍好些的時候就能猜到各宮都是怎么傳她的。
不出意外的話她被拒之門外還淋雨而歸的事情都在各個宮里傳遍了。
病好以后,沈珈芙臉蛋上的肉都有些消下去,她望著銅鏡,身后的錦柔在給她解下發簪。
“姑娘瘦了,若是叫夫人知道了定該心疼了。”錦柔說完這話就后悔了。
她一看,姑娘果然紅了眼眶。
沈珈芙眼睛大,紅著眼眸的模樣更惹人憐,只不過不合時宜。
這是在宮里,更是在太后宮里,她不能隨便哭,叫人知道了不好。
所以饒是委屈也不敢哭出聲,更不敢叫眼淚落下來,只得憋著,趕緊拿手帕擦干凈淚珠。
“姑娘別哭別哭,奴婢說書給您聽好不好?”錦柔著急小聲道。
此時已入了夜了,夜中安靜,錦柔的聲音也不自覺放低。
沈珈芙擦干凈眼淚,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同她說起:“明日尚衣局那邊要送織云錦來,你跟著琴心姑姑去選幾匹料子。”
織云錦是之前太后娘娘說要給她留的,尚衣居那邊也記得,只需叫人去拿便好。
沒成想第二日,沈珈芙正在偏殿泡茶,錦柔匆匆從門前過去,一閃而過的身影偏就叫沈珈芙覺得有些奇怪。
她起身叫停了錦柔。
“錦柔,怎么了?”
錦柔的聲音還很冷靜,和平常無異,只是她不轉身。
沈珈芙皺起眉,將錦柔的身子擺正,看見了她臉上的紅印以及嘴角滲出血的破口。
“誰…打了你?”沈珈芙聲音不自覺放輕,緊接著又伸手想碰碰她臉上的巴掌印,被錦柔躲了過去。
“姑娘,奴婢沒事。”
錦書和錦柔在沈珈芙小的時候就跟在她身邊,幾乎是看著她長大的,自然知道沈珈芙有多護短,但是現在不是在曲州,這是在宮里,她們都不想姑娘惹上麻煩。
“誰打了你!”沈珈芙的聲音放大,細聽之下還有些顫抖。
錦柔捂著臉,依舊沒吭聲,還是從門外走來的琴心開了口,語氣有些緊張:“回姑娘,今日奴婢和錦柔姑娘一起去取尚衣局給姑娘留下的織云錦,正選了些顏色,誰知趙淑儀身邊的霜月忽然說看上了姑娘的料子,要換一換。”
“錦柔姑娘不愿,不知怎的就說了幾句嘴,霜月打了錦柔姑娘一巴掌,將那料子搶了去。”
趙淑儀。
沈珈芙知道趙淑儀懷有身孕,她手下的宮人自然也不怕得罪她。
她之前在御書房門外被攔下已經是丟了顏面,誰都看得出陛下的態度,趙淑儀縱容手底下宮人的此舉又何嘗不是在試探。
可沈珈芙并不打算這么算了。
她的身份雖然不重要,但她身后是太后,也是沈家,太后不會這么算了。
太后的確生氣,知曉趙淑儀給沈珈芙落下這么大個臉面,一時間臉都黑了,當即叫人把趙淑儀帶過來。
“姑母別生氣了,淑儀娘娘懷有身孕,不過是要幾匹料子,珈芙都給娘娘也是可以的,姑母當心氣壞了身子。”沈珈芙雖是這么說著,但她那副神情,濡濕著眼睫,慌亂無措又不得不妥協的模樣叫人看了都不忍。
皇后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她面不改色,上前行了一禮。
沈珈芙瞧見人來,也局促地起來,彎身行禮。
太后此時卻冷聲道:“哀家倒不知,什么時候哀家下令留的東西也有人敢明搶了。”
皇后還未出口的話被這么一噎,有些頭疼。
趙淑儀是仗著懷孕有了天大的膽子,太后留給沈珈芙的料子也要搶,搶就算了,她手底下的宮女還打了人,這豈不讓太后更生氣。
沈珈芙還在溫柔小意地勸著太后莫要生氣,她不勸還好,一聽她的話,太后的怒氣更止不住。
皇后沒辦法,也跟著勸:“母后,趙淑儀不懂事,做錯了事自然該罰,只是她還懷著皇嗣呢,萬一有個什么意外,動了胎氣可就得不償失。”
“還望母后從輕發落。”
太后沒說話,但情緒明顯緩了一些。
這時候,身邊傳來了一聲細小的抽噎,她看了過去,看見沈珈芙正憋著眼淚,硬生生忍著沒出聲,唇瓣都要被咬破了,可即便這樣,她也乖巧地跟著皇后勸太后:“還望姑母,從輕發落……”
不妙。
皇后深知太后的脾性,心道一聲不好。
果然,太后閉了閉眼,沉聲道:“去把趙淑儀叫過來。”
皇后一見勸不住,心沉了沉,正要說什么,忽然聽到外面的通傳聲。
陛下來了。
祁淵進門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縮在太后身邊恰好掉下幾滴眼淚的女子,她視線遙遙看過來,觸及他的目光,立馬垂下眼眸,長睫上的淚珠又滾下來一顆,墜入衣裙中,再看不見。
“兒臣給母后請安。”
沈珈芙在聽見祁淵來時就猜到今日是不能為錦柔找回公道了,后宮終究是陛下的后宮,而她卻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人。
她站起身,沉默著給祁淵行禮,緊跟著退回到太后身邊,低頭看著裙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