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排別墅門口,站著一男一女,不知道他們怎么進來的。
中年男人穿著樸素的布衣,頭上戴著一頂毛線帽,望著別墅,表情不耐煩。
“不是打過電話了嗎?怎么還沒回來?真是不像話!”
他老了,曾經還算英俊的臉變得蠟黃松垮,卻還像當年一樣自命不凡,覺得誰都得捧著他。
我看著他滑稽的樣子,有些唏噓。
當年,他仗著自己是文學系高材生,各種看不起我媽,嫌棄她是個沒文化的家庭婦女。
堂而皇之地,把初戀女友的照片帶在身上,為她寫詩作畫。
聽說那個女人死了,他在陽臺抽了一晚上的煙。
那時候我還小,就記得他抱著照片掉眼淚,說著什么:“嬛兒,我來殉你!”
第二天,他就賣掉了房子,將百萬的家財全部捐掉,剃度出家了。
媒體大肆報道他們感天動地的愛情時,我和媽媽剛被趕出房子,流落街頭,沒有一個人在乎我們該怎么活。
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有臉回來的。
“樂樂!你回來了!”
大姑看到了我,高興地揮手:“快過來呀,這孩子,怎么不過來呀,是不是看到爸爸就高興傻了?”
我爸順著大姑的視線看過來,愣了愣,臉一黑:“怎么才回來?你知道我等你們多久了嗎?”
我沒搭茬,冷冷問他:“你們怎么來了。”
我爸見我并不熱情,本來就不爽,這下更生氣了:“我們?我們是誰?幾年不見,你連人都不會叫了?一點禮數都不懂,唐蕙蘭那個蠢貨怎么教你的?”
我聽見他罵我媽,頓時怒火中燒,他還以為自己是家里的皇帝呢?誰慣著他啊!
“蠢貨罵誰呢!”
“罵你媽,怎么……死丫頭,你怎么敢罵你老子!”
他反應過來,又驚又氣,伸手就要打我,大姑眼疾手快,攔了下來。
“別別別!父女倆好不容易見面,怎么就吵起來了!”
大姑摁住我爸,給他使了個眼色,又對我訕訕笑道:
“樂樂,不要這樣,大姑知道你這些年太想爸爸了,心里委屈,其實你爸爸這些年也很想你們,這次回來,也是想彌補你們呀……”
“彌補?”
我厲色道:“他當年捐掉所有家產,害得我們流落街頭的時候,有想過媽媽該怎么辦,我和弟弟該怎么辦嗎?現在才說彌補,誰稀罕!”
我爸驚訝地看著我:
“什么叫我捐掉家產害你們流落街頭?所有家產,都是我一個人掙的,我自己的錢,我難道沒有權利處理?”
“況且,我當時深受打擊,你作為我的女兒,為什么就不能體諒體諒我?難道在你眼里,錢比感情還重要嗎?”
我原本以為,他對當年的事至少有幾分愧疚,沒想到,他這么理直氣壯。
我差點氣笑了,也懶得再跟他廢話。
“我不想跟你爭什么了,請你離開,這里不歡迎你。”
大姑看事態不對,急忙勸道:“樂樂,你爸爸不是那個意思,要不進屋說去吧,你們都冷靜一下,在外面吵不是讓人笑話嘛!”
“我今天是不可能讓你們進去的,要點臉就趕緊走,別逼我叫保安。”
“你怎么敢這么跟我說話,我是你老子!”我爸又想打我,被大姑拉住了,使勁朝他擠眼睛。
他冷靜下來,放下手,冷笑了一下:“好好好,幾年不見,沒想到你變成了個六親不認的白眼狼。我不跟你說,等你媽回來,我倒看看,她敢不敢把我關外面。”
我攥了攥拳。
他的自信不是沒有來由的。
當年,是我媽仰慕他,追了他好幾年,他才勉強同意在一起的。
婚姻里,我媽一直都很卑微,對他百依百順,他在外面跟別人不清不楚,媽媽也一再原諒,從來舍不得責怪他。
要是讓媽媽看到他,恐怕,她又會心軟原諒了。
我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我說了這里不歡迎你們,你們給我滾啊!保安!保安!進賊了,抓賊啊!”
我尖叫著,拿起一旁的掃帚胡亂揮舞,像趕狗一樣趕他們。
他們不走,我就把他們攆走!
我爸臉被打花了一片,邊退邊罵:“張樂樂你瘋了,你怎么敢這樣對自己的爸爸!你這是要遭天誅地滅的!”
“張你爸的樂樂!我姓唐!”
我拿掃把蘸了一坨狗屎,拼命往他倆臉上戳:“滾!滾!滾!”
戰況正激烈,我忽然聽到了媽媽的聲音:“樂樂?”
我一愣。
岔路口,媽媽提著菜,驚訝地看著我們。
她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