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正堂之中,云雯的及笄禮已經開始了半個時辰。
笄禮共需加笄三次,始加笄,二加簪,再加釵,衣衫也需同時更換。
此時,云雯已經初笄后回東房更換衣衫,她目光溫柔如水,正跟身前的女子說話。
“阮妹妹昨日飲多了酒,今日竟起不來身,勞煩嫣兒妹妹了。”
云雯身前的女子抬頭,一身蘇繡月華錦衫,朱唇皓齒,美貌不可方物,她看著云雯,面上帶著極為得體笑意。
“雯姐姐不必客氣,這都是嫣兒應當做的,大姐姐昨晚也是高興方多飲了些,雯姐姐不要怪罪她才好!”
云雯聞言面上的笑意不減,顯然是并未因此事介懷的樣子。
“難怪阮妹妹一直在我們面前夸你,今日一見,嫣兒妹妹果真是個妙人,嬤嬤只來得及說了一遍今日禮儀流程,你便將記得分毫不差!這番靈巧的心思,真教人望塵莫及。”
葉嫣聽著云雯夸獎的話也不驕傲,只謙虛的應聲道。
“姐姐謬贊了!嫣兒哪里及得上姐姐蘭心蕙質,誰人不知今日之后,陛下便會為你與宣王殿下賜婚,姐姐今后必是貴不可言!”
云雯聞言眼中卻并無太多的喜色,反而涌出些淡淡的憂傷,那寂寥的瞳孔仿若沉寂的夜空,無法照入半點星光。
“尊貴與否,又能如何呢?不過都是鏡花水月罷了!”
“姐姐說什么?”
“無事”云雯淡笑應聲,心間卻忽然傳來一抹不適,只是眼下不能耽誤,她也沒有在意,只開口道。
“我們出去吧,別讓賓客們久等”
葉嫣看著她連脂粉都掩蓋不住,愈發白了的臉,眼中閃過一抹快意。
這云雯自小便有心疾,是個活不長的病秧子,若非有云府門楣支撐,這宣王妃的位置又哪里輪得到她?
還好,這場婚事只是陛下的意思,宣王殿下和嘉貴妃并不喜歡她,她想坐上那個萬人艷羨的位置,也得有那個命才行!
葉嫣心中想著,眼中倏的劃過一抹狠色,她狀若無事的垂下眸去,扶著云雯重新踏出了東房的門。
禮樂聲起,云雯走到正中央的揖者席上,面朝父母,按禮儀流程,行了一個正規的拜禮。
只是起身時,方才心頭那抹不適漸漸變成了疼痛一波一波朝她席卷而來,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方勉強穩住了身形。
此時,身著錦衣華服的嘉貴妃也自主賓位上緩步走出。
她娥眉婉轉,一雙丹鳳眼眼尾微挑,身上帶著些屬于上位者的威壓。
宣王君離此刻也正坐于堂中,他的目光與立于云雯身后的葉嫣對視。
便見葉嫣那雙如水的眸子中眼波流轉,那嬌媚的容顏與面色煞白的云雯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他不由心神一蕩。
這才是能與他相配的女子!
嘉貴妃這時已經走到了云雯身后,她從有司李姑姑奉上的托盤中取出一枚發簪頌道。
“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然后,她便那根發簪插到了云雯的發髻之中,只是還未等她有下一步的動作,一口鮮血便忽然從云雯口中噴涌而出。
只聽她發出一聲悶哼,便捂著胸口直直的倒了下去,面露痛色……
現場頓時一片嘈雜,嘉貴妃看著倒在腳邊的云雯,眼中劃過一抹光亮,隨后她便似受到什么驚嚇般大聲喊道:
“快傳江太醫!”
……
葉阮終于趕到正堂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還是晚了嗎?
眼看著表姐被舅舅抱進了東房之中,葉阮的目光快速在堂中掃過,最后定格在一個男子身上。
她快速的朝那男子走了過去停在他身前說了什么,便疾步跟進了東房之中。
此時,塌上的云雯臉上已無半點血色,心尖傳來的巨大的絞痛,讓她渾身都被冷汗浸濕。
那太醫打扮的人把過脈后,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只是很快她又朝嘉貴妃搖了搖頭。
“貴妃娘娘,云小姐心疾雖無法根治,但這些年經藥物調養,本可再保十數年無恙,但此番心疾突發,還傷至心脈,怕是……撐不過今晚了。”
江太醫是皇上的親信,這些年皇上常派他前來照看云雯,是以他對云雯的病情也算了解。
嘉貴妃還未開口,葉阮就聽舅母不可置信的道。
“不可能!太醫,雯兒這些年身體調養的很是不錯,怎會突然就藥石無靈了呢,這絕對不可能!你再替她看看!”
江太醫搖了搖頭,嘆息道:
“云夫人,這心疾之癥本就極為變幻莫測,還請夫人提早做好心理準備!”
林氏聞言,頓時渾身顫栗地發出如陣陣壓抑的嗚咽,她撲到云雯身邊替她揉著心口的位置,似想替她緩解心尖的疼痛。
這是她從小便嬌養著長大的唯一的女兒啊!
葉阮見狀忙越過房內眾人向舅母走了過去。
“舅母……”
林氏聽到聲音轉過頭,就見到已走到身邊的葉阮,她灰暗的瞳孔中頓時閃過一絲光亮,忙起身便將葉阮拉了過來。
“阮兒,太醫說你表姐不行了,你快替她瞧瞧!”
葉阮順從的隨著舅母的手在表姐身邊坐下,看著已經疼到蜷縮起身體的表姐,將手輕輕的搭在她的手腕之上。
待探明脈象,葉阮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有救!
她借查看云雯面部,偷偷將早就已準備好的護心丹,塞到了她的口中。
只是腦中的思緒千回百轉,待她終于直起身子時,卻只面露憂色的看向林氏。
“舅母,太醫所言無誤,表姐如今……已是不好了,只是我瞧著,表姐今日這般極為不尋常,不像是心疾突發,反倒像是……中了毒!”
江太醫見林氏不相信他的話,反而讓一個小女娃復診,心中本就不快,又聽得此言,忙道。
“胡說!老夫行醫數年,豈會連中毒和病發都分不清!”
他這人不貪財不好色,唯獨對醫術有些執著。
葉阮并不驚訝江太醫如此說,上一世,他便沒有查出端倪,世人只當云雯是心疾突發而死。
“太醫,我曾隨師傅到過北辰邊境,那邊有一種名為附腑草的植物,太醫可曾聽說。”
江太醫聞得此言卻是一怔,葉阮見他如此,就知他聽說過,繼續說道:
“這附腑草生長在北辰邊境,且極為稀少,此物常人接觸無恙,但若五臟六腑有重疾之人近身接觸!則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引發并加重自身疾病!”
“這東西似毒非毒,脈象上也不顯,只是據北辰醫書記載,凡中此毒之人,耳后都會留下紅色小點,與表姐今日癥狀一般無二!這事只要讓人去北辰打聽便知真假,我定不會胡亂揣測!”
江太醫聞言忙上前查看,果然見到云雯雙耳間均起了一個紅色小點。
“附腑草!原來是附腑草!”江太醫呢喃道。
難怪他覺得今日云家大小姐這心疾發作,來的如此猛烈且突然!
只是這東西從未在西林出現過,他亦沒有往這方面想。
“是誰,是誰用這么下作的手段害我女兒!”
一聲怒喝突然自房間響起,云邵一雙虎目怒瞪,加上他本就魁梧的身形,瞧上去有些可怕。
那自他身上爆發的,是他早年間在戰場廝殺,如今已經收斂了數年的殺意!
葉阮卻并不害怕,只忍下再次見到舅舅心中泛起陣陣的酸意。
“舅舅,這附腑草藥性霸道,中毒應是一個時辰之內的事,表姐今日一直在正堂之中,這下毒之人,必定就在現場,舅舅定不能放過那害了表姐之人!”
云邵點了點頭,向來鐵骨錚錚的輔國大將軍,此刻卻紅了眼眶。
“我這便叫人封鎖府門,今日便是拼著得罪所有賓客,我也要揪出那歹人,為我女兒償命!”
江太醫這時也上前一步,方才差點讓云大小姐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心中有一絲愧疚。
“云將軍,我愿助您一臂之力!”
“有勞太醫!”
一旁的嘉貴妃此時與身旁的君離對視一眼,眼中浮上了一層冷意。
這葉嫣言之鑿鑿,說今日之事必定萬無一失,還不惜親自動手,沒想到這么快就被人查出端倪。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離兒,今日來的多是朝中重臣,云將軍行事多有不便,你也與云將軍同去!”
君離瞥了一眼房中的葉阮,眉眼也皺成了一團,今日怎么會被這個草包壞了事。
而且她似乎不像往常他去葉府時一樣,偷偷盯著他看了。
他收斂了神色躬身朝嘉貴妃道。。
“是,母妃!”
然后,一群人便魚貫而出。
葉阮見屋中只剩淚流不止的舅母,忙壓低了聲音。
“舅母,你別哭了,表姐還有救,你先別聲張,我們現在將表姐移回后院,我馬上替她醫治,至于原因,我事后再向你們解釋!”
林氏愣了愣,反應過來后又是喜,又是驚,聽到女兒還有救,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原因不原因,只連聲道: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