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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姐認為自己上一世過得很慘,是因為在濟慈堂選錯了領養的人家。

這一世她站到賣菜的老夫婦身邊,而我被世家大族帶走,規矩繁瑣,養兄紈绔。

她以為我會像她上輩子那樣,被宋家族譜除名,淪落到去當尼姑。

可我考進官學,考取功名,自己建府。

嫡姐嫉妒又怨恨:“你又耍了什么下三濫的手段?”

我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大概是......用功讀書?”

1.

我與嫡姐同時重生回到了在濟慈堂被收養那日。

濟慈堂堂主的書房里分別坐著兩家人在用茶,宋家和趙家。

宋家三人錦衣華服,氣度不凡。

身后還跟著隨身的丫鬟。

這是京城三代襲爵的宋家,宋老爺是戶部尚書,宋家這個大家族如今是他當家作主。

宋夫人則是太傅之女,母家地位顯赫,當今皇后是她的親姐姐。

他們的兒子宋清勉,則是宋家嫡長子。

與對面坐著的趙家形成鮮明對比。

趙氏夫婦二人上了年紀,背佝僂著,雙手局促地攥在一起。

身上葛布粗布衣裳漿洗得發白,袖口還打了幾個補丁。

堂主表示兩個人在城外有一塊菜園,日常進城賣菜,也會給各處供應。

前世,嫡姐文瑤果斷選擇宋家。

但今日,她幾乎是不顧平日里的自持的模樣,飛一樣地跑到趙家夫婦面前:

“爹娘,今后我就是你們的女兒了。”

在嫡姐發抖的聲音中,我走到宋家人面前,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兩家的領養算是定下了。

從濟慈堂出來時,堂主還在納悶:

“文瑤一直不肯丟掉大小姐做派的性子,剛來濟慈堂連衣服都嫌不是綾羅的哭了一場?!?/p>

“今日竟然不選宋家,奇了怪了?!?/p>

堂主不解,但我卻明白其中緣由。

2.

上一世,嫡姐費盡心機,搶在前頭被宋家收養,成了宋文瑤。

她以為以后的生活會與在文家那般,備受寵愛。

更不用說還有宋清勉這樣的京城風云人物做她的兄長。

要知道,借著宋家養女的名頭,不知可以接觸到多少貴胄,到時候宋家一定不會讓她嫁得太差,畢竟有關宋家臉面,她還能拿到一筆嫁妝。

何況還有宋清勉可以倚仗。

要知道,以前在家里她可是最受家里哥哥弟弟寵愛的。

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世家大族比不上我們家的小門小戶。

宋清勉對她這個妹妹不僅沒有半點寵愛之情,甚至可以說是討厭至極:

“把你扭捏造作的樣子收起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這么精明勢利,從一開始不就看上我們家的錢權勢力了嗎?”

在宋家,宋清勉不待見宋文瑤。

在學堂,就帶頭孤立她。

宋父宋母有所耳聞,但也只是閑話的時候敲打幾句。

他們對宋文瑤并無多少感情,更談不上什么喜愛。

之所以收養孩子,是為了添丁進口給家里沖喜。

況且做善事,只會對他們這種鐘鳴鼎食之家增光添彩。

在養女與嫡子之間,他們自然是有所偏心的。

宋清勉一邊欺負宋文瑤,另一邊卻對偶然撞見的,被趙家收養的我一見鐘情。

他見我在菜攤前賣力吆喝,永遠掛著笑意,得空還自己在一邊的地上默字,看書。

刻苦又樂觀。

“趙昭昭,我記住你了?!?/p>

和古早小說劇情里寫得那樣,家世顯赫的公子哥愛上了樂觀堅強的貧窮小太陽。

后來,老爺和夫人相繼離世,宋清勉接手管家之權,把宋文瑤從族譜除名,送去了清苦的尼姑庵。

幾日之后,宋清勉帶著鋪滿長街的嫁妝來提親。

半年后我嫁入宋府,成為主母。

成親當天,他便把內宅的賬本和庫房鑰匙交到了我手上。

“以后昭昭,便是宋府的女主人了?!?/p>

只是可惜,還沒捂熱呢,我就被偷偷跑出來的宋文瑤死死抱著一起落水淹死了。

重活一世,嫡姐當機立斷地選擇了趙家。

雖然日子清貧,但沒有家族壓抑的規矩,在家里享受爹娘的寵愛,而且自由自在。

還會在賣菜的時候,得到宋清勉的喜歡,最終得到宋家主母的身份。

分開道別時,她笑著對我說:

“文昭昭,這次那些不幸該輪到你來品嘗了?!?/p>

3.

文瑤沒有說錯,甚至,宋清勉更加惡劣了。

學堂后院里,我被推進了水塘。

游到岸邊就會被他的小跟班用石子砸得不敢靠近。

宋清勉俯視著飄在水里的我:

“你這么喜歡宋家的錢?”

“你爬進前院學狗叫,叫一聲我給你一百兩?!?/p>

他的跟班起哄道:“爬上來??!”

我看著逆光站在岸邊的宋清勉,前世這個說著愛我的男人,此時此刻正欲踩死螞蟻一般將我玩弄于股掌之間。

但他從我身上移開了目光。

看向身后的院門。

我知道,那里是趙家給學堂送菜進出的門,趙文瑤挑著菜進來了。

“送菜那丫頭又來了?!?/p>

“送菜的?”

有人告訴宋清勉:“城外一戶菜農的女兒,姓趙,經常幫她那老爹來送菜,送完菜趕回來聽課。”

學堂是宋家建立開設的,是考入官學前的學習場所。

許多京中貴族子弟都會來學幾年,外院也供平民子弟學習。

趙文瑤到了年紀便來這處上課了。

宋清勉眼中情緒復雜,漸漸變成一抹心疼的神色。

他對趙文瑤喊道:“不用挑過來了,那么重,放那兒等會兒讓人過去搬?!?/p>

趙文瑤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側過臉,發絲輕輕勾在唇邊。

細瘦的肩膀擔起寬大的扁擔。

她搖搖頭,一臉倔強又堅定道:

“那樣父親會被扣工錢的,公子有所不知,一分一毫都是我爹辛苦許久,養家糊口的血汗錢,丟不得。”

“我可以的!”

說著,她露出一個治愈的笑容。

趙文瑤的算計太好識破了。

宋清勉每隔一天來上一次學,她摸準時間只在他來上學的時候送菜。

還特意挽了低發髻,兩鬢看似隨意地散落著兩縷碎發。

宋清勉確實就喜歡這掛的。

果不其然,宋清勉大步上前,卸下趙文瑤肩上的扁擔,招呼自己的侍從:

“你們兩個,過來把菜抬到前面廚房里去。”

他看著趙文瑤被勒紅的雙手,從荷包里取出御賜的愈傷膏塞到她手里。

“時候不早了,今晚你在學堂留宿嗎?”

“扁擔和菜筐明日一早我爹還要用,我待會兒就要趕回去?!?/p>

“城郊離這兒這么遠,你還要走回去?”

宋清勉一臉難以置信,立刻吩咐道:“讓車夫把車趕到后院門口這里,我去你回去?!?/p>

趙文瑤同宋清勉離開。

臨走前,她側過頭,對著池子里泡著的我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宋清勉離開后,他的幾個狐朋狗友也紛紛離去了。

黃昏后的池水很涼,我哆嗦著上了岸,擰了一把袖子上的水。

“擦一下。”

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

回過頭,身著淺藍學生袍的女子手上舉著一塊白巾。

“干凈的?!彼诌f了遞。

是喬家的三小姐喬墨織。

喬墨織溫柔聰慧,精通詩書韻律,只是臉上總掛著淡淡的愁容。

前世,她也曾在宋文瑤受欺負時伸出過援手。

她遞上白巾,讓宋文瑤向學堂舉報宋清勉的欺凌行為。

宋文瑤卻惡狠狠地警告她:

“不要胡說!兄長只是在同我玩鬧?!?/p>

那時的宋文瑤,還在期望著某天宋清勉會回心轉意,帶著歉意加倍對她補償。

喬墨織就算再善良,后來也放棄勸她了。

再后來,喬墨織沒有等到官學答案便退學了。

她被嫡母安排與一個從未見過面的男人成親了。

原本在喬家,她的日子過得就十分艱難,又被嫡母有意下嫁。

婚后,男人暴虐成性,貪財好色,整個后院住滿了他娶進門的妾室。

婆婆怪她管不住丈夫,整日為難,小妾之間的矛盾摩擦也件件等她評判。

她難產去世那天,丈夫又娶了新人。

而現在,她站在我面前,手里舉著白巾,臉上帶著淡淡愁容。

我一陣恍惚,接過白巾。

她只說了句:“注意別生病了?!?/p>

便匆匆轉身欲走。

大抵是覺得與我素來沒有交集,與我沒什么好說的。

眼看著她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花廊處,我突然開口:

“喬墨織!”

她的身影一頓。

我擦擦頭發,嘿嘿一笑:“我剛來上學準備不足,喬姐姐可知哪家鋪子的筆墨最好?”

“能否陪我一同去逛逛?”

4.

清軒齋的內室里,小二將上好的筆墨紙硯一件件擺到了我們面前。

“我不太懂這些,喬姐姐能不能替我選一選?”

談及這些文房用品來,喬墨織如數家珍,滔滔不絕。

臉上的神采將原本的愁容蓋過,生動又鮮活。

我在一旁邊聽,邊為她續了兩杯茶。

講完,她反應過來,臉頰飛上一片粉云。

“我......我是不是說太多了?”

我擺手,笑著按她的推薦把東西都買了兩份。

“我受益頗多,還要謝謝你辛苦講與我聽?!?/p>

馬車上,我將其中一份打包好的文具遞給她:

“老板說第二份有半價折扣,我覺得這樣劃算,我用不到就浪費了,姐姐替我用了吧?!?/p>

喬墨織對這些東西本就喜歡,聽我這樣說,她受寵若驚。

可神色卻猶疑起來:“這......”

我往她手里一塞:“多謝喬姐姐!”

“謝謝你,宋昭昭?!?/p>

我看著她低頭對包裹左摸摸,右摸摸,愛不釋手。

其實,喬墨織這樣的女子,才真的是身陷深淵需要拉一把的。

她明明是學堂里名列前茅的一個。

連先生也搖頭直嘆可惜。

只是生在那樣的家里,一個被安排的命。

這一世,我不僅要改自己的命,也要拉她一把。

宋家的馬車將她送到喬府門口,為了不引起誤會,我特意下車與她說話。

“喬姐姐,我聽說你的字寫得極好,能不能給我寫份字帖?”

喬墨織捏緊了帕子,愣愣轉頭看我。

我不等她張嘴,便說:“就這么說定了,一天一張,我會付給姐姐錢的!”

5.

我將這個月剩下的例銀拿出了大半,約莫有一百兩,全都塞到了她袖口的荷包里。

“提前付一些,姐姐別忘了!”

她感受著腕子上傳來的重量,訝異地微微張著嘴沒說出話來。

其實這兩世,宋家對養女都算得上大方。

畢竟宋家作為世家大族,還是要體面的。

吃穿用度上都不曾虧待養女。

但對宋清勉來說的一筆小錢,給喬墨織,就可以讓她在冬天給自己和姨娘添件新棉衣、買炭,改善伙食了。

甚至在喬家這樣沒落的世族里,喬墨織可以帶著姨娘在外面找個小宅子住下,遠離嫡母的處處針對和苛待。

走到門口,聽見來迎的人催促:“給夫人請安的時辰快到了。”

她被婢女攙著快步離開,中途一個趔趄差點被裙子絆倒,連與我的道別也是匆匆點頭。

上車回府后,我趕著去后院請安。

到了后院被告知老爺和夫人一同去赴宴了,整個宅子里都安靜閑適了幾分。

至于宋清勉,他現在應該正在趙家吃飯。

上輩子,宋清勉堅持要用馬車送我回家,被趙家的養父母看到,熱情又小心地留他吃飯。

大概是在這一頓粗茶淡飯里,平日里養尊處優但壓抑的貴族少爺找到了平淡又自在的樸素親情。

趙家爹娘沉默寡言,但一個勁兒地往兩個小孩碗里夾菜。

低矮簡陋但溫馨的茅草房,都讓宋清勉隱隱羨慕,于是更加喜歡出生在這樣家庭里的溫暖小太陽了。

這會兒,宋清勉雖然吃著水煮青菜和沒幾粒米的粥,但內心應該很知足很開心。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丫鬟早已點好百合香,滿屋清新馥郁,吃過婆子端來的參湯,舒舒服服躺到軟榻上,眼底劃過一絲嘲諷。

沒人知道,趙家人雖然一貧如洗,但可不是什么老好人。

夫婦二人本想領養個男孩,又能干活,又能給他們家延續香火,為他們養老送終。

但人牙子出的價他們實在是付不起,濟慈堂里多是女孩,他們這才換了思路,想著養個俊俏點的女兒,以后賣到府上做小妾也能賺一筆。

只是沒想到能招來意外之喜,宋清勉自己送上門來了。

見到氣度不凡,穿著華貴的宋清勉送女兒回家,夫妻倆眼睛都要冒綠光了。

他們立刻留下這個金龜婿,盡心招待。

什么溫馨,什么平淡又自在,不過是做戲給他看的。

畢竟這樣的人家,要想抓住這樣的貴族公子哥做貴婿,他們只能用這種手段了。

前世,當我告訴他們我不想嫁到宋家,嫁給宋清勉時,養母把我關進柴房,養父用鞭子把我打得半死。

趙文瑤以為這輩子她選對了,即將成為人生贏家。

殊不知,世間處處是煉獄。

宋家的日子是煎熬,趙家則是貧窮且煎熬。

6.

往后的時日里,宋清勉對我越來越惡劣了。

完成的功課被撕爛了。

備下前往學堂的馬車,我一掀開簾子,竄出了幾條花蛇。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被糟蹋干凈了。

每每我被嚇到時,都能看到宋清勉玩味的笑容。

他揚長而去,只留下一句:“活該。”

他以為我會崩潰,會哭哭啼啼去找宋夫人告狀。

但我只是平靜地把功課再默一份,把花蛇捏出來扔進簍里,吩咐下人整理好院子重新栽種我喜歡的花草。

于是,宋清勉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

他惡狠狠地盯著我,低聲道:“我看你能裝到何時!”

......

好在這一次,雖然要承受宋清勉莫名的針對,但宋家培養后輩的資源和銀子也都悉數落到了我手上。

我不必在街上擺攤,為了養父母的算計去各個府上送菜,忙里偷閑得空才能去學堂聽課。

宋家沒有女子不入學的條規,也沒有要求女子幾歲就要放棄學習去嫁人。

如今我的身邊有丫鬟婆子照應起居,出門有馬車相隨,我只需要守宋家家規,專心學業。

前世,想要買支毛筆,都要我偷偷攢許久的錢,還要提防著別被養父母搜刮去。

但現在,梳妝匣里滿滿的金銀珠寶,衣櫥里是當季裁縫上門量裁做得最時興的衫裙,這一切不過是隨著宋家小輩的日常慣例支出,從府上劃賬,都不需要我費銀子。

此外,每月還有發到手上的例銀,二百兩。

若是有什么要添置的,只需去管家那里知會一聲,銀子便送到了院里。

而我前世的貧苦生活,全都落到了嫡姐頭上。

她在學堂里也總是打瞌睡,因為天不亮就要去采摘,再挑到集上去賣,她每天都又累又困。

慢慢地,來不及趕的功課她索性不交,溫書習字也懶得去顧及。

前世,我在奔波的路上拿著書背,晚上回到家里,借著月光趕功課。

課上實在太困便狠狠擰一把大腿。

而趙文瑤前世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生活,哪里吃過這樣的苦,更何況,她志不在此。

她要的,是宋家少夫人的位置,她要宋清勉的愛來護她一世榮華富貴。

所以,趙文瑤更加一心撲在讓宋清勉喜歡自己上了。

翰林講課她不聽,她在底下寫有意讓宋清勉發現的詞句。

琴藝練習她偷溜,與宋清勉去劃船游湖,采蓮戲水。

直到公主生辰宴前夜......

她獨自坐在學堂后院的池邊哭。

趙文瑤不知道看了多少美人圖,斜斜倚靠在憑欄邊上,幽幽望向水面,淚珠掛在眼角搖搖欲墜。

宋清勉問她的時候,立馬轉過頭去擦了那滴淚,故作堅強道:“沒什么?!?/p>

然后在宋清勉的再三追問下,她才開口。

“阿勉,明日的公主宴我恐怕無法參加了?!?/p>

說著,就又要落淚。

“公主明明下帖邀了學堂所有人,宋昭昭偏不讓我去?!?/p>

宋清勉原本就討厭我到了極點,一聽她這話瞬間被點起火:

“為何?”

趙文瑤一雙眼睛哭得通紅,抽噎著:“她說,我們家就是賣菜的小農戶。”

“說我連像樣的衣裳都沒有,恐污了貴人的眼......”

宋清勉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安慰著哭得梨花帶雨的趙文瑤:“不就是衣裳嗎?我帶你去買。”

趙文瑤雙眼含淚,搖搖頭,“那怎么行!那樣好的衣裳,我這樣的農戶女兒怎么配穿......”

宋清勉看她這個樣子,心揪起來:

“宋昭昭是你妹妹,養尊處優的小姐,我知道她也許不是有心的?!?/p>

“更何況,這學堂都是你們宋家出錢辦的,就算先生知道她仗勢欺凌同學,又能怎么樣呢?”

趙文瑤哭得認真,沒有注意到身后,來學堂尋人的燕王恰好走近后院。

這燕王向來與宋父在朝堂上不對付。

踱步走近,燕王笑瞇瞇問道:

“你說誰欺凌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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