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女兒上臺表演那天。
女兒來催我出發,卻發現我無力的倒在一旁。
女兒有些生氣:“媽媽怎么能這樣?連我的比賽都不重視。”
聞言,老公過來拉走女兒:“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別出去丟人了在家待著吧!”
說罷,門被用力關上。
我呼吸停止,永遠離開了這個家。
1
胃癌發作時,女兒進畫室來催我。
“媽媽,你能不能快點兒?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胃癌發作倚靠在油畫架,呼吸急促說不出話。
因為我沒說話,女兒皺著眉頭。
“媽媽,你是忘記今天要去參加我的比賽嗎?”
丈夫聞言,跟著女兒走進了畫室。
她見我半跪在地上,呼吸急促,身上不停的抖動。
又看了看擺在桌上的半瓶酒。
她不大開心的朝我吼。
“你永遠是這樣,從來不顧家人的感受,你這個鬼樣子,去了也是給女兒丟人。”
我艱難起身,捂住肚子一點點爬起來。
給我一點時間,我馬上就好。
說完她拉起女兒的手不肯多問一句,就走出了畫室。
我跟著她們的腳步一點一點的走出畫室,因為沒有力氣,一直低著頭。
迎面撞上了前來探望的方婷婷。
“嫂子,你臉色不太好啊。”
她扶住我,略作關心的問。
可還沒等到我回答,她又立即把頭轉向他們父女。
“你們兩個是不是又惹媽媽生氣了?看把媽媽氣的臉色這么差。”
女兒因為遭到了誤會,眼睛里淚汪汪的。
“是媽媽不喜歡我,婷婷阿姨你陪我和爸爸去吧好不好?”
女兒眼睛亮晶晶的望著方婷婷,似乎在等著她肯定的回答。
馮婷婷為難的看了看丈夫,隨即扭頭問我。
“嫂子,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去。”
“畢竟今天是穗穗第一次比賽,我很想去見證一下。”
“沒事,我可以去。”
“你可以什么可以?既然有婷婷去,你就不必頂著這幅鬼樣子去嚇人了”
說完,他切換回柔情的那一面對方婷婷講話。
“那就辛苦你了婷婷。”
我不甘心,還是執意要去參加。
”我這一次真的很想去,我可以的。
丈夫滿臉不屑。
“那你就問問女兒,她到底想誰去?”
丈夫把選擇權交給了女兒
女兒左看看右看看,隨即肯定的回答。
“我想讓婷婷阿姨陪我去,而且婷婷阿姨會給我買很多娃娃玩。”
我望著女兒開心的模樣,也不想打擾她們父女這樣好的興致。
可是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最后一面了,我執拗的要回去準備準備換身衣服。
方婷婷無奈的沖我笑了笑,眼中帶著一些不明的意味。
丈夫不想等我,催促著出發。
“別著急呀,我帶了早餐給你們。”
說完方婷婷指著一樓桌上放著的早餐籃。
“婷婷你真是賢惠呀。”
“有你陪著穗穗一起去學校,我也能安心一些。”
丈夫的話意有所指,輕蔑的眼神時不時的瞟向我。
她們的早餐進行的十分愉快,仿佛忘記了我的存在。
穗穗在樓下逗的方婷婷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著,連連說她是個小淘氣包。
回畫室的那瞬間,我戀戀不舍最后看了一眼丈夫。
卻看見了他眼底對方婷婷的欣賞和迷戀。
2
我們三人曾經都在一個大學。
而我和丈夫李云洲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自從畢了業,兩家人就心照不宣的催促著我們相親。
我喜歡李云洲,這是父母都知道的事。
李云洲的爸媽也十分中意我。
可是李云洲和方婷婷兩情相悅,畢業后李云洲家里的生意運作不大好,方婷婷也毫無預兆的消失了。
我陪著李云洲喝酒發瘋,一起去看日出消解難過。
李云洲在日出時分向我求婚,說她會對我一輩子好的。
可就在訂婚前夕。
我找了一夜,才在方婷婷的出租屋里找到她。
她對我說方婷婷發燒了,沒人照顧。
我問她,那為何要將我丟下?難道她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嗎?
我內心凄然。
卻沒想到她用一種看著陌生人的眼光一直望著我。
她無比失望的從口中吐出幾句話。
“婷婷她一個人很不容易的,你應該體諒她。”
那天下著大雨,我一個人走出出租屋,只留下李云洲一個人照顧她。
我從小就很喜歡李云洲。
對于自己的結婚對象,從未有過其她人能夠代替。
為此我回到家向父母解釋,李云洲只是有大事要忙,并非故意的。
父母知道我執意要嫁他,也不好再勸我。
只是嘆了口氣對我語重心長的交代幾句。
“你的路還長,不要為了一個人耽誤了一輩子。”
那時我連連答應并未細想這句話背后的深意,
直到婚后五年,自己的婚姻像是一場笑話。
方婷婷從那之后就消失了。
五年后她再次出現,李云洲和我都各有心事。
方婷婷不像從前那樣怯懦,反而是上前輕輕抱住了丈夫,說了句好久不見。
我能夠感受到風婷婷對我的敵意。
女人和女人之間最能感受到對方的心意。
可我不愿意去爭,在這場婚姻中,我懶惰的甚至讓敵人感到驚訝。
我整日的把自己關在畫室里畫畫,醫生說我胃癌晚期。
我明白自己已是強弩之末,不愿再浪費時間治療。
因為不能夠親自見到女兒長大。
我把自己關在畫室畫了許多女兒的畫像。
畫出我幻想中,我陪著女兒小時候到自己老去的全部過程。
我只希望在未來的每一年里,女兒都能夠接受自己沒有母親陪伴的過程。
方婷婷的出現恰好讓我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如果她真的能夠對女兒好,未嘗不是另一種對女兒好的方式。
樓下的歡聲笑語繼續襲來,女兒和丈夫的贊嘆聲也連連不斷。
大概是因為方婷婷展示了自己非常厲害的煎蛋技術。
女兒發出感嘆說。
“婷婷阿姨真厲害,媽媽就不會煎蛋。”
繼而引來丈夫一陣埋怨。
“江意她根本就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
“女兒每天都需要母親的照顧,偏偏她整天把自己關在畫室里,人不人鬼不鬼的。”
方婷婷聽完以后在旁邊勸,可我能夠聽到她語氣中充滿著輕松的喜悅。
“嫂子她忙,我能夠理解,是不是呀穗穗?”
女兒的小臉從早餐粥里抬起來。
“才不是這樣呢,媽媽不會做飯只會畫畫。”
“你看看女兒都對她是這種想法,可見她作為一個母親有多失敗。”
李云洲對我的行為十分不滿意。
3
我腹中突然感到絞痛的厲害。
細密的汗珠從我額頭冒出,我整個人無力的癱倒在地上。
還沒來得及戴上的珍珠項鏈從我手邊滑落。
這是丈夫送我的新婚禮物,我想在最后一天的時候戴上給她看。
人生像是不停回放的電影,在腦海中一遍遍的過。
新婚時丈夫真摯的眼神,和女兒從降生以來香香軟軟拉著我的小手。
一切的幸福都現在對我來說有些遙不可及。
我心中勸著自己再忍一下就好,再忍一下我就能去看見女兒第一次比賽。
失重感向我襲來我無數次掙扎都站不起身。
可惜等到丈夫上來時,我正背對著他。
“你到底準備好了沒有?”
丈夫敲著門,不斷表示著他的催促和不耐煩。
“你要是不愿意去,可以不提。”
“既然堅持要去,又何必在這里作的好像是誰在逼你似的?”
我向丈夫求救。
能不能能不能幫幫我,幫我把項鏈帶上。
丈夫依靠在門邊,略帶嫌棄的回復我。
你現在這么瘦,珍珠要戴在圓潤一些的人身上才好看,這不適合你。
說罷再次不耐煩的敲了幾下門。
“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的話,我們就和婷婷出發了。”
我始終沒有力氣抬手。
面對自己如今無能為力的樣子,灼熱的眼淚從眼中滴落到地板上。
遲遲不見丈夫下來,方婷婷狐疑的跟上來。
“怎么了嫂子,出什么狀況了嗎?”
丈夫一臉歉意的向方婷婷表示,我大概是去不了了
看著我顫抖的樣子,方婷婷了然于心。
她問我。
“嫂子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來幫你化妝。”
“不必了,她能懶成這個樣子就別去”
丈夫直截了當的替我拒絕。
女兒跑進門撿起那串珍珠項鏈站在我身后。
“媽媽,我來幫你帶好嗎?爸爸說我們真的快來不及了。”
女兒有些焦急,可惜我現在的狀態不足以能夠回答問題了。
而我也不希望人生最后這副狼狽的樣子被女兒看見。
我擺了擺手,算是示意拒絕。
丈夫徹底暴怒進來將女兒抱起來。
“江意我真是后悔當年跟你結婚。”
“婷婷即便是沒孩子,也比你更像一個母親。”
說把她拉著女兒和方婷婷走出房門,根本沒有給我一絲辯解的機會。
而就在她摔門而去的那瞬間,我的心臟像是徹底停止跳躍,口中的鮮血止不住的往外冒,渾身失去知覺倒在地上。
我向神明許愿。
若是可以,我想彌補自己見不到女兒第一次上臺表演的遺憾。
4
遠處校園的鐘聲響起,一陣刺激的白光從我視線中消失。
我來到了女兒比賽的禮堂。
就像原先排練的那樣,她猶如一個花仙子,漫步在舞臺的中央。
方婷婷和丈夫都舉著相機,拍攝這珍貴的一瞬間。
在我的視線中,他們仿佛幸福的一家三口,而我卻成為了那個局外人。
我想要坐上前找個位置坐下。
卻發現自己穿過人群時,恰巧穿過了所有人的身體。
我才明白,我已經死了。
從表演開始到結束,我的靈魂都不受控制的,被丈夫和孩子吸引。
除此之外,我離開不了任何地方。
結束后應女兒的強烈要求,她們三個人帶女兒去了附近的兒童餐廳。
方婷婷滿足了女兒所有要求。
點了她最愛吃的冰淇淋和炸雞。
丈夫高舉著女兒的獎杯。似乎在向所有人炫耀自己女兒得來的第一個勛章。仿佛這并不是女兒一個人的榮耀,而是丈夫最得意的東西。
你都多大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
方婷婷拿起冰激凌遞給丈夫時,不小心讓冰淇淋蹭到了他的鼻尖。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馮婷婷立即拿起紙,溫柔的幫丈夫擦干凈。
過近的距離讓丈夫一瞬間回想起了從前的大學時光。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我,眉頭突然皺起。
馮婷婷感到很疑惑,
“怎么了?云洲?”
“沒怎么,你很好,只是…”
話還未說出口,女兒就上前求著求著丈夫給自己買櫥窗里的那套公主裙。
女兒的衣櫥里有很多公主裙,多到塞不下。
所以丈夫這一次并沒有直截了當的去買單。
方婷婷寵溺的摸了摸女兒的頭發,悄悄在女兒耳邊附身說了什么。
女兒的臉色突然轉變,因為興奮抱起了方婷婷的脖子。
“在世界上我最最喜歡婷婷阿姨了,婷婷阿姨比媽媽還要好。”
女兒的一句話觸動了丈夫的心弦。
丈夫猛然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的人陷入了一陣沉思,
我知道他是在想或許母親有更合適的人選。
往日對初戀的那種情愫,這次在丈夫心中炸開。
將女兒送到家后,丈夫就一臉羞澀的面對著方婷婷。
“婷婷,其實當年如果你不離開,我根本就不會結婚的。”
方婷婷捶打著丈夫的胸口。
“你這是什么話?嫂子聽到是會生氣的。”
意識到我我還是這個家中礙眼的存在后。
丈夫像是突然想起了我。
來到了畫室。
我躺倒在地上,仍舊是以背對著她的姿態。
女兒跟上前來想要炫耀她的小獎牌。
我的靈魂站在一旁祈禱。千萬別走過去不要。
因為吐血導致的死狀,在孩子看來十分恐怖。
我還沒來得及給女兒做死亡教育,我怕給她留下陰影。
“媽媽,你怎么不理我呀?”
說完女兒向前走了幾步。再有幾步之遙,女兒就會被我嚇得當場尖叫,
我的心隨之揪了起來。
“穗穗,你先出去,我有話跟你媽媽講。”
丈夫在身后拍了拍女兒。
“去找婷婷阿姨玩一會兒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歡跟她玩了嗎?”
女兒甜甜的應了一聲,就抱著自己的小獎牌下樓去尋方婷婷。
丈夫扯了扯胸前的領帶,找了一個椅子坐在一旁開口。
“這陣子你到底怎么了?我從沒要求你做一個完美的妻子,但你也至少像一個稱職的母親吧。”
“我對你太失望了,考慮考慮離婚吧,我受夠了。”
這一句句評價否定了我這些年來對家庭的努力。
沒想到在丈夫眼中,我是那個自私自利的女人。
丈夫實在是不耐煩我一句話也不說的樣子,走上前來想要推醒我。
“少裝睡了,你知道我在說什么!”
我身體僵冷倒在地上,沒有了任何氣息。
隨著昏暗的視線看去丈夫望見了我臉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