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青青走進錦城分局的這天,陰雨連綿,空氣中飄散著灰蒙蒙的霧氣,秋天的林木籠罩在朦朧細雨間,倒是隱約透露著生機,讓人分不清季節。
這幾天她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跟客戶和公司請了假,說要推遲幾天繼續,客戶那邊也不著急,在這方面倒是意外的挺好說話。
周雨嘉自然十分樂意,這樣她就可以跟著高中時候的小姐妹多聚一聚,玩樂幾天。
沈硯這幾天一直陪著她,她怕影響他工作,讓他先回去,但是他不肯。
吳媽媽非常樂意沈硯多待幾天,收拾了一間客房給他住。
吳青青時睡時醒,以前的畫面總是浮現在她腦海里。
當初她被救出來,警方帶著她去醫院做全面的檢查,慶幸的是她除了身上有一些創傷,還有些營養不良之外,沒有造成什么不可逆的損害。
警方找她問詢,她只是說,自己什么都不記得了。
醫生也說她是有可能出現遺忘的這種狀況,因為這是機體的一種自我保護,畢竟這么小的孩子經歷這些悲慘痛楚,沒有產生什么自閉或者***傾向就已經很萬幸了。
吳青青沒有騙人,很多事情她確實忘了。
回到家之后她更加依賴爸爸媽媽,每天要在媽媽懷里才能睡著,劉慧芳那陣子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在女兒身邊。
逐漸的吳青青發現自己只要產生害怕或者緊張的情緒就會全身痛癢。
劉慧芳帶她去看了心理醫生,經過很多次治療她終于可以正常的上學,生活,但是一旦害怕或者緊張痛楚還是依然存在。
像是在提醒著她怎么想逃也逃離不開的過去。
這幾天她都在想,每個人生而不同,擁有往昔與此刻,過往是她痛苦的根源。
以前想不明白,總在逃避的事兒如今倒是豁然開朗。
她愿意做那個手持匕首的人,將長久無法自愈的沉疴連根拔起,盡管連著血肉。
沈硯開車跟爸爸媽媽一起來的警局,他從劉慧芳的口中知道了吳青青小時候經歷的那些,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是當真相血淋淋的攤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還是覺得無法接受,他無法接受自己捧在心尖上愛著的姑娘,被這樣傷害。
看著她一步一步走上臺階,撐著雨傘的手纖細蒼白,瘦削的背脊挺的筆直,她回過頭沖他們招招手,笑了笑。
吳青青坐在凳子上,看著對面的男人。
他跟十三年前記憶里的那個惡魔幾乎沒有一點重合的地方,歲月讓他滿臉褶皺,瘦的只剩皮包骨頭。看得出來他這些年過的并不怎么樣。
旁邊的警官開始發問。
“陳楊珉,你對十三年前拐賣虐待兒童的事實是否承認?”
“認不認能怎樣?這么多年了,我就算不虐待她她說不定也早死了,那還能怪我嗎?”
陳楊珉說話時嗓子里仿佛含了沙粒,互相摩擦著才發出聲音,實在是不堪入耳。
“陳楊珉,你對面坐的就是當年的受害者之一,證據確鑿,容不得你不認。”
陳楊珉仿佛覺得無法相信,他先是睜大了雙眼,隨后又瞇起眼睛打量著對面的女孩兒。
他本以為當年的那兩個小崽子再見到他會嚇得四處逃竄,他即使現在不能拿她們怎么樣,但是也要在她們生命里留下深深的烙痕,讓她們永遠懼怕。自己這輩子算是一敗涂地,但是她們也別想好!
可事實和他想象的大相徑庭,女孩兒衣著光鮮,美麗從容,比逃亡多年每天提心吊膽的他,要好了不知多少。
他還是那樣自以為是,遇見自己沒有擁有的東西就憤憤不平。和當年一模一樣。
“呵,現在人模人樣了,當初被我踩進土里叫嚷的時候,你倒是能耐呀!”
他惡狠狠的嘲諷著企圖用言語刺痛她。
“怎么就你一個人?另一個怎么沒來?是不想來……還是已經……死了。”
這句話比他說的任何嘲諷的語言都有殺傷力,對面的女孩兒在聽到“死”字的時候明顯身形一顫。
她仿佛……仿佛又看見連成片的血流出來,任憑她哭喊叫嚷,也無濟于事。
罪魁禍首還好端端的坐在自己面前,苗雅年輕的生命卻早已深埋地下。
她的憤怒大于恐懼,指甲深陷進柔軟的手心。
“陳楊珉,苗雅就是被你活活打死的,我親眼所見,你必須為她的死付出代價。”
陳楊珉沒想到吳青青竟然敢站出來指證他,他這一生,從來都是被踩在腳下,被辱罵,被欺凌,他靠著那一點兒不甘奮斗著,逐漸有了虛無縹緲的底氣,即使這一切是靠著靠著違法的手段獲得的,但是他不后悔。
被警察抓住他無話可說,左右都是一死,此刻他很后悔當初為什么沒把那兩個小東西都打死!
“付出代價,哈哈哈,不就是死嗎?老子逍遙了這么多年了,不虧,但是你的好姐妹才那么一大點,要是活著現在也跟你一樣大了吧,可惜呀,可惜,現在想想還真是有點后悔呢。”
他的話回蕩在空氣里,刺激著吳青青身上的每一個感官,挑動著每一寸神經,她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人。
是呀,就算是他死了又能怎么樣呢?能讓苗雅那樣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死而復生嗎?能讓她失去女兒的父母撫平心里的傷痛嗎?
這樣的人,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存在。
吳青青顧不得身上的刺痛,一向柔弱的女子握緊了拳頭,沖著滿臉得意的罪犯揮了過去。
她這個舉動猝不及防,旁邊的警察一點也沒有反應過來,等他拉住吳青青時,陳楊珉的臉上已經被打出了一大塊淤青,他反而笑得更歡了。
警察趕緊把吳青青拉出了審訊室,體貼的給她倒了杯水,讓她平復一下心情,自己則繼續回去審訊。
她冷靜了一會兒,來到等候區,沈硯和爸爸媽媽正在那里等她。
見她出來,趕緊起來問:“青青,怎么樣呀?”
媽媽心疼的摸著她的臉,她咬了咬嘴唇,說:“媽,我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