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門是關著的。
裴川是站在門外說話。
我下床,光著腳來到門口。
以前我們之間鬧矛盾,我不愿意看到他,就這樣和他隔著門說話。
這是我們默認的尷尬期模式。
一陣極淡的煙味飄來。
裴川平時幾乎不抽煙,只有遇到特別煩悶的時候,才會抽一支。
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的聲音低沉,夾雜著倔強,“沫沫,我知道你傷心了,但我有苦衷。”
“阿柔是因為我才出國,我對她一直很愧疚。”
“這次她一個人大著肚子回國,我怎么忍心不管她呢?你也當媽媽了,你一定更能理解她啊。”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已經確診癌癥。”
他的眼神流露出心疼,忽而如釋重負般,“不過幸好,沒有擴散到孩子身上。”
我透過門窗都能看見他眼里打轉的淚水和欣慰的眼神。
回頭看向熟睡的女兒,她小小軟軟的躺在那里。
出生到現在,爸爸還沒有抱過她。
可現在,她的爸爸要去給另一個小嬰兒沖奶粉。
多諷刺啊,我的老公,在心疼另一個女人與孩子。
我捂著胸口,心像被利器攪碎。
憑什么?
被忽視的,是我的女兒?
他吸吸鼻子,重新調整好情緒,“她只剩三個月了,臨死前就希望我能幫她照顧孩子,陪著她安靜地死去。”
“你說,將死之人的要求,誰能拒絕?”
“你能嗎?”
“沫沫,你放心,我的誓言我都記得,三個月后,我只會陪著你們母女,再不會有人讓我分心。”
我神情麻木。
臨產之前,我還幻想著我在家帶著孩子,做了一桌飯菜,等他下班回來。
我們一家人簡單而快樂地生活。
可現在,他在親手打碎這一切。
“喂,阿柔,你怎么了?”
醫院的門隔音太差了。
隔著門,我都能聽見電話那頭,沈柔矯揉造作的哭泣聲。
裴川神經高度緊張,輕聲細語道,“孩子不喝你泡的奶粉嗎?別擔心,你等我幾分鐘,我馬上上來。”
“孩子剛出生,一定不能喂多了,會脹氣,你等著我。”
“那肯定,我學這些都是為了你和寶寶。”
我木然地聽著。
連被人歌頌的好男人形象,也是為了沈柔。
心上新傷疊舊傷,已經不疼了。
往前走了幾步,他忽然快步走回來。
隔著玻璃跟我表白:“沫沫,你和寶寶等我回來,你們就是我的全世界。”
“阿柔一個人搞不定,你也是新手媽媽,手足無措的時候,很希望有人幫你吧?我也只是去幫幫她。”
“哇——哇哇——”
女兒在嬰兒車里忽然大聲啼哭。
好像她也知道,她的爸爸拋棄她了。
他去幫沈柔了,那我呢?
我和女兒怎么辦?
我的心已經冷透了,冰透了。
裴川啊裴川。
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卻為了另一個女人,拋棄你的妻女。
還希望我懂事,我通情達理?
我唇邊揚起譏嘲的冷笑,一股決絕的情緒席卷了我。
那好啊。
八年時光,我就當喂了狗。
聽著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我回身抱起女兒,最后一滴淚落在女兒臉頰上。
我擦干眼淚。
出院那天需要家屬簽字,我抱著女兒去沈柔病房找裴川。
沒見到人,剛拿出手機,竟聽見沈柔悲痛欲絕的哭聲。
“川,你救救孩子,醫生說她先天性肝衰竭,要是找不到匹配肝源......”
沈柔忽然抓住他的手,急切道,“蘇沐的女兒跟囡囡一般大,她可以......”
沈柔!
我站在門口憤怒得幾乎要沖進去。
“不行。”裴川回得斬釘截鐵,他推開沈柔,“那是我和沐沐的親女兒,絕對不能捐肝。”
裴川,幸好你還有點人性!
沈柔哭得更大聲。
他心疼極了,喉結滾動,凝重地開口,“你放心,我會用盡人脈去黑市找,如果真的找不到,我會說服沐沐......”
我不再聽下去,轉身離開。
回到病房才發現手機不知何時誤點了錄音。
當晚,病房熄燈,其他產婦和家屬都睡了,他才回來。
我看著他領口極淺的口紅印,聞著他那身上傳來地專屬于沈柔的香水味。
這一刻,我內心無比平靜:“裴川。”
“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