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歲那年,爸頭一次沖我發脾氣,打我耳光。
他指著自己跛了的腳,挽起褲腿,露出多處被垃圾割傷,感染潰爛的傷口。
“我送你去上學,是讓你跟別人打架的?”
“不好好學習,你想做什么?像我一樣成天跟垃圾打交道么?”
我不敢直視他,別過頭,倔強地嘟囔:
“我沒錯!”
“別人罵我,我就要打,我才不像你這樣窩囊!”
爸氣得發抖,揚起手又要打我。
家訪的老師連忙將他攔住,勸說道:“茵茵她爸,其實這件事不能全怪茵茵。”
“學校里有人說她是野種,是一個,一個.......”
老師說不下去,我瞪著爸補充:
“他們說我是一個流浪漢,跟垃圾生出來的野種!”
我以為爸會生氣,接著打我,讓我跟他一樣學著隱忍。
或是卑躬屈膝地“賄賂”老師,求她多照顧我一下。
可他只是木然地瞧了瞧滿院的垃圾,又瞧了瞧我,鉆回塑料布搭建的廚房做飯去了。
我死死掐住手指,才沒有哭出來:“老師你看見了嗎?我被欺負了,他從來都只會逃避,而不是像別人家的爸爸媽媽那樣,去學校給我出頭。”
他只在給我上戶口的時候,硬氣過一次。
那一點點來自父親的崇拜與安全感,早已被饑餓與嘲笑消弭得絲毫不剩。
老師抱著我,眼眶發紅。
“你要體諒你父親,他收養你,把你養這么大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忍不住失控:
“可我寧愿死在小時候,也不想被他養大,每天都被人欺負看不起!”
話音落下,廚房突然響起鍋碗落地的聲音。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句話對爸的傷害有多大。
只是覺得委屈。
為什么爸寧愿把錢給校長,給主任,給老師,卻不愿意給我買一件新衣裳?
為什么我被人欺負,他只打我,卻不給我出頭?
為什么自己都這么慘了,還要帶著我一起吃苦?
“茵茵,來吃飯啦。”
晚餐又是一些帶著怪味的米粥,以及小餐館遺留的剩菜。
爸沒有再教訓我,而是紅著眼,低下頭,匆匆扒飯。
我剛要說對不起。
爸先出聲,打斷了我:“明天你先去老師家,爸都說好了。爸有事,要出去忙幾天。”
“哦。”
我看著一旁舊報紙上,賣血的新聞。
心中猜到了什么,張了張嘴,但最終什么也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