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哭了一整晚,她跟春露一個(gè)屋,感情最是要好。
她掏出大半金銀塞進(jìn)春露的行李,啞著聲對我說:「冬雪,我頂了她的缺,她一定不想見我,你把包裹拿給她吧,跟她說出去了也要好好過。」
可冷風(fēng)如刀的傍晚,大少夫人的嬤嬤就那么守著,把包裹里我們?nèi)腻X都搜刮了個(gè)干凈。
我只能拽著春露的手,用袖子遮掩遞過去一角銀子,最后說一句:「春露姐,多保重。」
她拼命甩脫那些人抱了我,在我耳邊輕而又輕地說:「幫幫我,幫我去找大爺,讓他來救我。」
她說的時(shí)候,董癩子就在旁邊,咧著一嘴黃牙,覬覦地看著她,大少夫人把春露姐的賣身契給了他,他從此就是春露姐的男人。
我知道我不該管,可我們七歲來院里,一起度過十年光陰,那些互相庇護(hù)的往事沖散了我的理智,我守了三日,終于守到大爺。
就在我們院子外,就在他曾跟春露耳語過的廊橋下,他攔住夏荷,捏了一下她的手,笑著說:「好丫頭,這副耳墜子給你,等進(jìn)了院子,爺再好好疼你。」
一句話沒說,我轉(zhuǎn)了身。
是我癡了,只是個(gè)小玩意兒,誰會在意它叫春露還是夏荷。
秋霜是最早走的,她被指給柳管事。
我跟夏荷抬姨娘,只是穿身粉的擺桌酒,爺們是不可能出現(xiàn)的,但她卻有完整的婚禮。
柳管事三代都在侯府,他爹也是得用的管事,早在外面置了屋子,我跟夏荷拿出畢生的功力,給她繡了件龍鳳呈祥的婚服,吹吹打打的嗩吶聲里,她進(jìn)了那頂我注定上不了的花轎。
最后一刻,她拉著我的手落淚道:「自從你說你要當(dāng)姨娘,我本打算這輩子再不跟你交心了,可不問這句我又不甘心,從前明明你跟我一樣不屑爭搶,怎么事到臨頭犯糊涂,做妾能得什么好?你看看春露姐。」
擦干她的淚,我笑了笑:「乖,新娘子要高高興興的,以后再同你講。」
可我知道,我一輩子都不會告訴她是為了孩子,那是在往她心上扎釘子。
她素來傲氣,老夫人院子里也平和,春露姐是最慘烈的一遭了,但我七歲就見過。
那年老夫人要人,進(jìn)她院子的本不該是我,是她陪嫁丫鬟的小女兒,可大少爺看上小姑娘的姐姐做通房,她姐姐懼怕未來大少夫人的名聲不從,就那么全家被整治得發(fā)賣了出去。
從小陪著老夫人長大的丫鬟啊,跪下來求了又求,不及大少爺裝病一場。
這些不該小孩子知道的事,娘卻把我摟在懷里,細(xì)細(xì)地講給我聽,她說:「小雪啊,哪怕現(xiàn)在你不懂,也要記著,主子們的情分就那么一點(diǎn),你要低著頭做事,千萬別扎進(jìn)他們眼里,不然料理我們,一句話的事。」
我記住了,所以我不爭不搶恨不得別人看不見我。
可我不愿再生一個(gè)跟我一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