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長河的辦公室出來,鄭偉生出無力感。
身邊是匆忙趕路的人群和車流,有人跟鄭偉碰到肩膀,也只是微微側身就繼續向前,甚至吝嗇抬眼看一眼。
至此,鄭偉才發現,是自己逆著人流。
接連跟人碰到幾次,他索性不走了,坐在路邊花壇上,平靜地望著從眼前一閃而過的人群和車輛。
“嗡嗡……”
手機在響。
鄭偉掃了一眼,是王蓮富。
不接不行,他做出判斷,深吸一口,按下接聽鍵:“怎么了?”
王蓮富生意發顫:“鄭哥,設備間的事……”
“我一會就到,該怎么弄,你看著安排。”
“不是這個事,是……設備間這有點邪門,要不,鄭哥你下來親自弄吧!”
邪門?
鄭偉可是無神論,他嗤笑一聲,問:“老王,***在逗我?”
“不是……沒……真沒有!”王蓮富極力爭辯。
事情好不容易順利解決,到最后卡在這種地方,鄭偉完全不能接受。他霍然起身,用盡氣力朝電話吼:
“王蓮富,老子又不是沒給你錢,拿錢辦事,天經地義!”
王蓮富也急了眼,“鄭哥,這有的錢,掙不了?!?/p>
一個工人,鄭偉可不管他毛病,丟下一句“等著”,便大步走向車站。
街上匆忙的人流,他也成為其中一員。
電話被掐斷,王蓮富扭頭看向空蕩的地下空間。
前兩天剛換過的燈管,根本查不出原因,卻總是閃說不停。越是靠近設備間的位置,燈管閃爍的越厲害。
“師父,鄭哥咋說?”一旁,張寶全用力戳著手機屏幕,漫不經心問。
“唉”,王蓮富長嘆口氣,說:“還能咋說,讓咱把設備間的柱子重新封上?!?/p>
“那咱干唄”,張寶全送出一個禮物,彈窗提示他金額不足,他毫不猶豫又充了兩千塊進去,“鄭哥不是說給咱獎金么?”
王蓮富抬手給他腦瓜來了一下,“說什么胡話?這事有古怪,哪能隨便答應!”
張寶全本能要躲,手一滑,原本要送出的愛心變成了上千塊的一號火箭。
耳機里傳來棉花寶寶甜美的聲音:“謝謝豐城吳彥祖送來的火箭!”
緊跟著,豐城吳彥祖的ID名字被掛在屏幕最上方。
這是意外之喜。
他之前每天都送禮物,只要棉花寶寶開播就送,但他只送點愛心、花環,從沒被這樣點過名,他的ID 第一次上墻。
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照出一個笑。
“哈哈……是我,是我——!”張寶全開心地原地跳了幾下。
王蓮富又給他后腦勺來了一下:“老實點!”
“師父,你不懂”,張寶全揉著頭,反駁道,更加賣力地給棉花寶寶點贊。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臉上。
屏幕上掛起別人的ID,而棉花寶寶正在用甜美的聲音說著同樣的話,感謝著別人。
平??粗辈?,他看著各式各樣的ID 被掛上去,聽著棉花寶寶做出各種感謝,并不覺得有什么。
他只是看個樂子。
但是今天,感覺不一樣了,看著自己的名字被別人替代,張寶全感受到強烈的失落。
“寶全?寶全?!”
王蓮富又敲了兩下他的腦袋,“想什么呢?干活的時候可不能走神!否則要出人命的!”
張寶全極不情愿地把手機收起,皺眉問:“啥干活?你不是說鄭哥交代的事不能干么?”
王蓮富埋頭整理工具,“這活兒邪性,聽師父的,不干為好。搭把手!”
“不過……”,張寶全靠在墻邊,隨意接下工具,“我……”
“走吧”,王蓮富拎起工具包,“先上去把游樂場的爬架加固一下?!?/p>
今天風很大,又飄著小雪,張寶全不情愿地跟上。兩個人穿著灰撲撲的工作服走在步道上,距離不遠的車道上,一輛小跑車緩緩駛過。
張寶全目光跟著車子轉過,心想:那些能一直給棉花寶寶刷禮物,一直能被掛在屏幕上的ID,是不是也開得起這種車?
“寶全?跟上!”
張寶全回神,“哦”一聲,跟上王蓮富的腳步。
鄭偉趕回物業辦公室,趙敏壓根沒來,劉娟倒是兢兢業業在忙工作。他做個深呼吸,先給自己倒杯濃茶,喝下半杯,才覺得松快了些。
相比馬長河辦公室那杯貴的要死的咖啡,他的養胃紅茶要好喝多了!
接下來,還有最重要的事等著他處理。
首先,得找到王蓮富,做做工作?!徽搶Ψ皆覆辉敢?,一筆封口費是少不了的;既然如此,作為發現人的王蓮富回去把場面復原,合情合理。
“喂,老王,你在什么地方?”
王蓮富把擰錨栓的扳手遞給張寶全,起身接電話:“在游樂園這塊,有業主反應爬架活動了。”
鄭偉皺眉:現在是忙活爬架的時候么?
“不是跟你說了么?準備好水泥沙子,把設備間的豁口給填上,你怎么回事?”
王蓮富望天,為難道:“鄭哥,真干不了,那地方現在邪性,你手里有錢,找別人干也一樣!”
“老王!”鄭偉沖電話喊,又很快讓自己平靜下來:“這件事……你等著,見面說?!?/p>
鄭偉小跑著拋出辦公室,剛出門看到一個不應該出現的人。
“陳警官?”他不得不停下,努力平復,“哦,海報我們都貼上了……”
“哪個地方豁口,還得準備水泥沙子?”陳警官站在工位間的過道中央,笑著問。
這一刻,鄭偉整個人似被冰凍住。
“需要社區派出所幫忙的地方,鄭經理,不用跟我客氣啊!”陳旭走向他,笑著說話。
在鄭偉眼里,仿佛一雙銀亮的手銬,正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啊,沒……沒事,車場進出有些剮蹭,年底了,我打算讓人去修補翻新一下?!?/p>
“哈哈”,陳警官一只手搭在鄭偉肩頭,“聽說你們被選上要在市里上典型,恭喜啊!你工作事無巨細,面面俱到,實至名歸??!”
鄭偉只覺得陳旭的手有千斤重,肩膀一沉,整個人感到失重。他眼疾手快,拽過一旁的轉椅坐下,才沒跌坐在地上。